身在龙平镇的林晓梅这一日也早早开始忙碌。
约了林富华晚上来家里吃饭,她用过早饭后便准备去集市采买。
“吴记者,”
她转向正在院中熟悉环境的吴正义,
“您要不要随我一起去镇上走走?正好可以熟悉下龙平镇的情况。”
吴正义欣然应允。他回屋换上那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穿上解放鞋,又仔细调整了一番衣服,领口微微敞开,袖口随意卷起,连走路的姿态都带上了几分劳作的疲惫感。
林晓梅打量着他,眼中掠过一丝赞许:“若不是提前知晓,任谁都不会当您是个常年拿笔杆子的人。”
吴正义笑了笑,正待说话,院门外却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年轻男子的呼喊:
“晓梅!晓梅,你在家吗?”
林晓梅脸上的浅笑瞬间收敛,她飞快地低声对吴正义道:
“你先进西屋等一会儿吧!”
吴正义刚避进西屋,窗户正对着院落。他刚掩上门,便透过窗棂上糊着的旧报纸缝隙,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提着两包用油纸裹着的糕点,有些急切地跨进了院门。
来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一件在这个小镇上显得过于挺括的白衬衫,深色西裤的裤线笔直,头发用头油梳得齐整,一丝不苟。
然而,这身精心打扮却掩不住他眼底深处的那份局促与不安。他是县里李副县长的亲侄子,李云。
“晓梅,我给你带了红枣糕......”他话音未落,林晓梅已背过身去整理竹篮,肩线绷得僵硬。
“昨天下午的事,我......”李云喉结滚动,“我当时是想拦着林晓霞的,但是她出手太快了。”
林晓梅深吸一口气,“不怪你,我都习惯了!”
竹篮在她手中发出细微的嘎吱声。那句“习惯了”轻飘飘的,但听在李云的耳中,却有点不是滋味。
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急切:
“晓梅,你别害怕。我叔叔他很有可能就要调到省城去任职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告诫与优越感,
“我叔叔对你爸私下接触江阳市刘副市长的事情,非常的不满。
你爸以为搭上刘副市长这条线,就能高枕无忧了么?他真是太天真了。
我叔手里还攥着你爸的把柄呢。而且我叔叔还说,龙平煤矿我们李家必须占有一席之地。”
林晓梅垂着眼没作声,心底那抹讥诮无声蔓延——林建国也好,李云也罢,都只拿她当棋子而已。
“你拿煤矿的钱建房子的事,可得抓紧了。”她忽然抬眼,目光清凌凌地定在李云脸上,
“我听说,山口村马上就要开矿了。到时候修路、征地,每一样都要钱。你挪用公款的事情,怕是要纸包不住火了。”
这话像一道冷风,倏地穿透了李云的心口。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僵住了,连带着那刻意维持的体面也裂开细缝。
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
方才那份因为叔叔权势而升起的优越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眼底一闪而过的、无法掩饰的慌乱。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林晓梅那清亮得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仿佛那双眼睛能看穿他所有不可告人的隐秘。
李云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去,连带着那身挺括的衬衫都失了精神。
他喉结急促地滚动了几下,嘴唇微张,却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你......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他终于挤出这句话,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磨过。
林晓梅不答,只将竹篮轻轻挎上臂弯,目光越过他望向院门外那片明晃晃的天光。
“晓梅,这事......”李云急急上前,险些碰翻了石凳,“你听我解释,那笔钱只是用来暂时周转的......”
“李副县长的仕途,正是关键时候,可经不起这样的“周转”。”
林晓梅轻声打断他,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李云的心上。
一阵风过,院角的老樟树沙沙作响,衬得这一刻的寂静格外沉重。
“你们手上有林建国的把柄,”
她继续说着,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难道林建国手上,就抓不着你们李家的什么了吗?”
她微微停顿,目光再次聚焦在李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就你挪用公款这一件事,真要被人捅出去,林家是可以直接报公安抓你的!到时候,别说你叔叔的前程,就是你自己,也得进去吃牢饭。”
李云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了半步,额前那几缕精心打理的头发散落下来,也无力去拂。
他张了张嘴,脸上是混杂着惊恐、难以置信和一丝哀求的复杂神情,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颤抖的:
“你......你怎么能......”
“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