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的云雾总带着股清苦的药香,秦越人踩着青石板往上走时,裤脚还沾着山脚下义诊时的草药汁 —— 那是今早给张老汉敷扭伤时蹭上的,艾草的绿混着牛膝的褐,在月白长衫上洇出块不规则的印子。
“秦大夫慢些!这百级梯陡得很,去年有个香客踩滑了,还是我们掌门亲自用轻功救下来的。” 引路的小道童叫清砚,十二三岁的年纪,道袍下摆总扫着台阶上的青苔,手里的铜铃每走三步就叮铃响一下,“不过您放心,咱们武当的梯阶都是明代传下来的青条石,雨天都不滑 —— 就是…… 最近山上不大太平,您多留意些。”
秦越人刚想问 “怎么个不太平法”,头顶突然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中气十足的怒喝:“荒唐!太虚丹炉是祖师爷用来济世救人的,你们竟想拿它炼长生药?眼里还有没有武当的规矩!”
清砚的脸瞬间白了,攥着铜铃的手紧了紧:“是…… 是戒律堂的玄真道长和丹房的玄清道长又吵起来了。这半个月天天如此,有时候还会动手,昨天玄真道长的拂尘都被丹房的弟子用丹火燎了个窟窿。”
说话间已到紫霄宫前,殿前的铜鹤香炉里插着三炷半燃的香,烟丝裹着云雾往上飘,刚到殿檐就被一阵风卷散。殿门虚掩着,里面的争执声听得更清楚 ——
“玄真师兄,话可不能这么说!” 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如今乱世,多少达官显贵求长生而不得?咱们用太虚丹炉炼出长生药,既能让武当声名远扬,又能换来资助,何乐而不为?总比守着老规矩,看着弟子们连过冬的棉袄都凑不齐强吧?”
“放屁!” 玄真道长的怒喝震得殿内的烛火都晃了晃,“当年祖师爷耗尽毕生修为铸造太虚丹炉,是为了炼出能治瘟疫的‘九转还魂丹’,不是让你们用来讨好权贵的!上个月山下爆发痢疾,我求你用丹炉炼些止泻的丹丸,你倒好,说‘丹炉要留着炼长生药,凡人的命不值当’—— 玄清,你的心是被丹火烤硬了吗?”
秦越人推开门时,正看见玄真道长攥着拂尘的手在发抖,雪白的胡须上沾着唾沫星子,道袍的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贴身穿的打补丁的粗布内衣;对面的玄清道长则穿着件绣着云纹的锦缎道袍,手指上戴着枚羊脂玉扳指,正慢条斯理地用绢帕擦着袖口:“师兄何必动怒?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反正掌门闭关前说了,丹炉的使用权由各脉协商,我们丹房一脉占了四成弟子,想炼什么,轮不到师兄指手画脚。”
“你!” 玄真道长气得胸口起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时,秦越人看见他后腰的衣服渗着暗红 —— 是旧伤,看位置像是被利器所伤。
“玄真道长,先顺顺气。” 秦越人快步上前,从药箱里掏出个瓷瓶,倒出三粒润肺的药丸,“这是用川贝和麦冬炼的,您含着能缓解些。”
玄真道长接过药丸,含在嘴里后才缓过劲,打量着秦越人:“多谢这位大夫…… 看您的装束,是山下义诊的秦越人秦大夫吧?我听清砚说,您医术高明,昨天还救了个快断气的猎户。”
“举手之劳罢了。” 秦越人笑着摇头,目光却落在殿侧的丹房方向 —— 那里隐隐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还有股淡淡的腥气,不像是草药的味道,倒像是…… 血液凝固后的味道。
玄清道长突然冷笑一声,玉扳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秦大夫倒是好心,不过我们武当的家事,就不劳外人费心了。清砚,还不把秦大夫带到客房去?别让外人看了我们武当的笑话。”
“我倒觉得,真正的笑话,是有人拿着祖师爷的遗物谋私利。” 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门外传来,苏清鸢提着剑走了进来,剑穗上的银铃与清砚的铜铃相映成趣,“刚才在丹房外,我看见有个穿黑衣的人从后窗翻进去,手里还拿着个黑色的匣子,里面装着些黏糊糊的东西,闻着像极了之前在暗网见过的熵寂病毒样本 —— 玄清道长,你该不会是在和暗网的人做交易吧?”
玄清道长的脸色瞬间变了,玉扳指差点从手指上滑下来:“你…… 你胡说八道什么!武当乃清净之地,怎么会和暗网有牵扯?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是不是乱讲,去丹房看看就知道了。” 苏清鸢拔出剑,剑尖指着丹房的方向,“刚才那黑衣人进去后,丹房的烟囱就冒出了黑色的烟,还带着股焦臭味 —— 玄清道长,你敢让我们进去看看吗?”
玄清道长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个小小的铜哨:“放肆!丹房是武当的禁地,岂容你们说进就进?弟子们!把这些擅闯武当的外人赶出去!”
随着他的喊声,十几个穿着丹房服饰的弟子从殿外冲进来,手里拿着炼丹用的铜铲和铁钳,眼神却透着股不对劲 —— 正常的道士眼神该是平和的,可这些弟子的眼睛里满是凶光,嘴角还隐隐泛着青黑,像是中了什么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