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应急灯不知何时从惨白色调成了微暖的橘色,这是安全区里约定俗成的“天亮”信号——尽管洞顶的岩石密不透风,谁也看不见真正的太阳。
江月月还坐在床边,盯着对面空着的铺位——那是江建国的地方,此刻铺位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块冰冷的石头。
“唔……”赵淑芬翻了个身,揉着眼睛坐起来,手刚摸到身边的安安,目光就黏在了江建国的铺位上,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月月,你咋还坐着?叔……没回啊?”
江月月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在橘色灯光下更显眼,像浸了血的棉线,却被她硬生生压出冷硬的光:“没回。”她指尖在膝盖上抠出几道红印,3号观察舱里那支闪着冷光的针管、父亲胳膊上的针眼,在脑子里转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张强被吵醒,搓着冻得发僵的手往地上凑,脚刚沾地就打了个哆嗦:“这屋里怎么又这么冷了!这供暖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赵淑芬骂道:“这安全区净抠搜的,也不知道今天还能供上暖不!小宇,一会多穿件棉袄听见没!”
小宇“嗯”了一声,起身开始穿衣服。
“江叔没回?那咱……今天还去报搜寻队不?”张强问道。
“去。”江月月的声音像被冻过的铁块,“我跟你一起去。”她往洞壁上的挂钟瞥了眼,指针指向“辰时”——这是安全区按旧历标的时辰,对应外面该是天亮的时候。
江月月心里想着:早去一天,就多一分找到晶核的可能,多一分能把老头从观察舱里拽出来的底气。
赵淑芬凑近了些,才看清她眼下的乌青,像被墨染过:“月月,你眼睛咋红成这样?压根没合眼?”
“没事,想事呢。”江月月低头避开她的目光,“赵姐,你带安安去修理区学学,看那些防寒车咋改装的。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就在这时,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一股寒气裹着焦糊味闯进来,吹得橘色灯光都晃了晃。江月月猛地抬头,心脏“咚”地撞了下肋骨——是江建国。
他站在门口,羽绒服上沾着些黑灰,像是从焚化炉边蹭的,看见屋里人都盯着他,脸突然红了,咳了两声,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回来了,让……让大家担心了。”
江月月喉咙里先窜出的却是火:“不是跟你说别乱跑,还跟去搞什么加班!”——他怎么会回来?昨夜观察舱里的针管、白大褂的脸还在眼前,那些人竟会放他走?
江建国站在门口像做错事的孩子:“周管事说……清理区的‘特殊残肢’分类完了,让我先回来歇口气。”
十七八岁的小宇正蹲在地上擦鞋,闻言“噌”地站起来,眉头拧得紧紧的:“江爷爷,你咋才回来?我凌晨去清理区外围瞅了眼,没见你人影。周管事没为难你吧?”
江建国揉了揉小宇的头,手却在发抖:“就是分类那些带鳞片的碎块,白大褂在旁边盯着,不让乱摸,耗到后半夜才完。”他说着,往江月月这边瞥了眼,眼神躲躲闪闪的,像有话想说,又咽了回去。
安安被江建国身上的味呛得缩了缩脖子,往赵淑芬怀里钻:“娘,江爷爷身上有药味……”
江月月的心猛地一揪——这老头显然不想让赵淑芬她们知道,看来得私下问。她扬声:“傻站那干嘛,还不赶紧进来!”
江建国这才缓缓地走到床边,坐下后往暖气片上凑了凑,可暖气早就不暖和了。他盯着江月月没睡好的眼睛,心里像被冰锥扎了扎——女儿肯定是一夜没睡好,都怪自己不争气,没躲掉……
想起昨天周管事找他时说:“老江,你们几个跟我去处理一下里面的垃圾,加个班!”
他今早出门前,江月月嘱咐的话还记着——不单独跟任何人走。
可是周管事说,就一会加班,积分高,而且旁边还跟着两个穿白大褂的人,外加两个年轻人一起去,要进试验区分拣一些“特别的医学废料”……那架势,不想去也不行,这才跟着去了。
当时他们三个人穿过那道通往里面走廊的铁门,一间屋子里的大机器一直在运行,他怕得根本不敢乱看;又走了一会,过了另一道铁门,好像还是刷卡密码门,这道门里消毒水味特别重。
他当时也害怕,不敢多看,再后来,他们三人被带到一个满是残肢的屋子里。
那些东西看着吓人,比外面的老鼠可怕多了,更像安全区外送回来的怪物,只是更小巧、更奇怪,甚至有些像人……
屋里比外面清理区暖得多,热气裹着怪物残肢的腥气扑过来,熏得人发闷。
那些死掉的怪物很特别,断肢上的鳞甲泛着青黑色,跟自己右胳膊上的鳞片像得扎眼。
三人正埋头用铁钳分拣,其中一个瘦高个嫌热,直接把羽绒服甩在墙角,露出里面打补丁的旧毛衣;另一个也跟着脱了外套,袖子捋到胳膊肘。
江建国的羽绒服后背早就沁出了汗,领口被他偷偷拽开半寸,可右手却死死攥着铁钳,胳膊肘往身侧抵了又抵——他不敢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