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幕,一帧帧,全是她最深的执念与不甘。
幻境的最深处,一个模糊的身影悄然浮现,声音冰冷如机械,那是她最熟悉的声音——系统。
不,是她内心深处,那个属于科学家的,“理性之影”。
“你已动摇。情感是熵增之源,是智慧的敌人,是通往混乱的开端。斩断这份执念,你的智慧方能纯粹,方能永恒。”
那道影子,缓缓变成了裴衍的模样,用他一贯温柔的声音轻声道:“云舒,我不值得你……毁掉你自己。”
楚云舒望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片虚假的温柔,却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说他是我的弱点?”她笑了,笑声清冷而决绝,“可你忘了,每一次我身陷绝境,每一次我逆转乾坤,都是因为他站在我身后,无条件地信我。”
她猛然抬手,将一缕最深刻的记忆注入胸前的玉印——那是他们一同在刑部大库,共审《玉牒》旧档,他熬红了双眼,却只是在她疲惫时,低声说:“只要你还在,我就敢陪你把这天,赌上一赌。”
“他不是我的弱点,他是我敢与这世界为敌的底气!”
玉印爆发出刺目的金光,那道“理性之影”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被这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力量,生生逼退了一步!
幻境,破!
楚云舒强撑着几乎要炸裂的头颅,带着那份从鼎中获得的、散发着微光的解药,疯了一般冲回镇国侯府。
她亲手撬开裴衍的牙关,将解药灌入他口中。
药效发作的瞬间,他本就微弱的心脉骤然剧颤,呼吸几乎在顷刻间停止!
“想死?我准了吗!”
楚云舒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一把撕开自己左臂的衣袖,抽出银针,精准地刺入他胸前膻中大穴,另一端,则刺入自己的血脉!
以我之血,为你续命!
她对着虚空高喝:“系统!调用全部‘无限精力’状态,不惜一切代价,维持我意识清醒!”
胸前的玉印剧烈震动,滚烫如火。
她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识海中的那道裂纹,正在疯狂蔓延,仿佛有无尽的黑雾要从那裂缝深处喷薄而出。
就在她眼前发黑,即将彻底昏迷之际,床上那个男人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勾住了她的指尖。
那一点点微弱的触感,成了她最后的锚点。
系统那被她强行关闭的提示音,此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在她灵魂深处疯狂示警:
【最终警告!宿主情感负荷超载,识海已进入不可逆崩解程序!倒计时——七十二时辰!】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的春雨,砸在窗棂上,噼啪作响。
而卧房之内,楚云舒死死握着那只冰冷的手,将他勾着自己的那根手指,一根一根,牢牢地反扣进自己的掌心。
她不闭眼,偏要看着他,看着他停滞的心跳,如何在自己手中,重新搏动。
她俯下身,在他耳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喃喃道:
“这次换我教你——怎么活下来。”
七十二个时辰,三日三夜,不眠不休。
镇国侯府东苑,静得连一根针落下都仿佛惊雷。
第三日清晨,微曦透过窗纸,给沉寂的卧房镀上一层灰白的死气。
楚云舒就坐在那张黄花梨木雕花大床的床畔,身形挺得笔直,宛如一尊失了魂魄的玉雕。
连续三日的高度精神集中,早已让她那张清冷绝尘的脸上寻不到半点血色,唯有一双眸子,亮得骇人,里面燃烧着偏执的火焰。
她手中握着一本泛黄卷边的《算经》残卷,书页粗糙,边角被摩挲得起了毛。
这是裴衍唯一的“遗物”,是他被裴家救出、在京城最污秽的贫民窟挣扎求生时,用半个月的饭钱换来的唯一慰藉。
冰冷的机械音在她识海中发出刺耳的警报,猩红的字符不断闪烁。
【警告!识海裂缝已扩大至63%!能量逸散率超过临界点!建议宿主立刻切断与目标的情感链接,进入休眠修复模式!】
楚云舒恍若未闻,她纤长的指尖抚过书页上那些稚嫩却工整的笔记,仿佛能透过这陈旧的纸张,看到那个在寒夜孤灯下,一遍遍演算、渴求知识的少年。
她翻到一页空白处,提起搁在旁边的朱笔,手腕稳得不像一个三天三夜未曾合眼的人。
她在上面写下一行小字:“景珩新政推行顺利,京郊女子学堂已有百人入学。你说的对,天下不该只有一个两个人懂格物,该是人人都有机会懂。”
她的话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清晰地在寂静的房中散开。
就在这一瞬,床上那个仿佛早已断绝生机的男人,长而密的睫毛,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压抑而急促的脚步声。
杨维安来了。
这位曾经的太子太傅,如今的白身观政,双眼布满血丝,手中捧着一本用锦布包裹的古籍,神情既有发现秘辛的激动,又带着一丝不敢确定的迟疑。
“侯爷。”他甚至忘了行礼,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近前,小心翼翼地展开那本古籍。
书页早已泛黄,上面是古老的篆体字。
他将书翻至其中一页,指着一段朱砂批注的文字,声音沙哑:“下官……下官翻遍皇家秘藏,终于在这本《心枢论》的残篇中找到一段记述!”
楚云舒的目光落了过去。
“昔有贤臣,心力交瘁,油尽灯枯,其妻守之百日,不信神佛,不求丹药,唯每夜于其榻前,诵其所着之政论、所绘之蓝图。百日后,贤臣竟奇迹苏醒。批注者言:此非神迹,乃‘心桥’也。若二人共持一念,其志相通,其神共鸣,可以彼此之精神,唤醒沉睡之魂!”
杨维安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镇国侯……这‘心桥’之说,虽虚无缥缈,但……但您与首辅大人,岂非正是当世‘共持一念’的第一人?您可愿……一试?”
楚云舒的瞳孔猛地一缩,那死寂的眸子里终于燃起一簇烈火!
“来人!”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将我与首辅共同署名的所有奏折、格物院的改良图纸、刑部会审的卷宗批注,全部搬到东苑来!一件不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