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雨落下来时，栖意工作室的会议室里正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长桌两端，一边坐着沈知意和陆寒舟（他特意抽时间来帮她把关），另一边坐着今天最后一位候选人 —— 苏哲。男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里面是简单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一块旧机械表，和其他候选人动辄定制西装的打扮格格不入。
“苏先生，您简历上写着，过去五年一直在云南做有机棉种植项目，之前是互联网公司的运营总监，” 市场部张经理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质疑，“恕我直言，您既没有家居行业经验，也没有大型设计公司的管理履历，为什么觉得自己能胜任栖意的 cEo？”
苏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翻开后推到桌子中间。笔记本里贴满了有机棉种植基地的照片，还有密密麻麻的手写笔记，其中一页画着简单的供应链图谱，用红笔圈出了几个节点。“张经理，我没有家居行业经验，但我懂供应链 —— 云南的有机棉基地，我从选种到采摘全程跟进，知道如何绕过中间商降低成本；我也懂用户，互联网运营让我明白，‘温度’不是口号，是要让产品从生产到使用的每一环都贴近需求。”
他指着图谱里的红圈：“比如栖意现在面临的面料提价问题，我去年在云南对接过三家合作社，他们的有机棉产量足够供应栖意，而且价格比现在的供应商低 15%，还能提供溯源证书，这正好契合‘自然与共生’的理念。”
会议室里静了下来，张经理皱着眉，没再说话。林薇接过笔记本，翻到后面几页，看到苏哲对栖意过往设计的分析 —— 不是泛泛而谈的 “好看”，而是精准指出了 “共生系列” 沙发在木质框架与面料衔接处的工艺优势，甚至提出可以用云南棉纺厂的 leftover（边角料）做抱枕，既环保又能降低成本。她抬头看向沈知意，眼神里多了几分惊讶。
沈知意端起面前的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这已经是她面试的第二十三位候选人了，前二十二位要么是传统家居行业的老油条，张口闭口都是 “降本增效”“流量转化”，完全不提环保；要么是刚从国外回来的 mbA，讲着听不懂的理论，却连栖意的核心设计理念都说不明白。直到昨天看到苏哲的简历，那行 “有机棉种植项目负责人” 的字样让她动了心 —— 栖意缺的不是懂家居的人，是懂 “环保” 且能落地的人。
“苏先生，” 林薇放下笔记本，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我认可您在有机棉和供应链上的经验，但设计部的核心是‘温度’，比如我们的家具会考虑老人的扶手高度、孩子的安全圆角，这些细节需要对生活有细致的观察，您怎么确保管理中不会忽略这些？”
苏哲笑了笑，从帆布包里又拿出一张照片 —— 照片里是云南山区的一所小学，孩子们坐在他设计的简易书桌前。“这是我去年帮当地小学做的公益项目，书桌的高度是根据孩子们的身高调整的，边角用的是当地的竹编包边，既安全又便宜。我觉得‘温度’不是设计出来的，是‘看见’出来的 —— 看见老人的不便，看见孩子的需求，看见地球的负担，这和栖意的理念是一样的。”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在沈知意心里漾开了涟漪。她想起自己当初设计 “共生系列” 时，就是因为看到星澜总在家具边角磕碰到，才坚持把所有圆角都打磨三遍。这个男人，虽然没做过家居设计，却懂她口中的 “温度”。
可会议室里的其他管理层还是没松口。运营部的李主管小声说：“互联网和农业的经验，跟家居设计公司差太远了，万一水土不服怎么办？” 财务总监也附和：“我们现在资金链虽然稳定，但也经不起试错，还是选个行业内有经验的更稳妥。”
声音越来越多，大多是反对的意见。苏哲坐在那里，没有辩解，只是安静地翻着笔记本，偶尔抬头看向窗外的雨帘。沈知意心里也泛起一丝犹豫 —— 她知道大家的顾虑是对的，栖意现在经不起折腾，可那些行业内的候选人，真的能守住栖意的初心吗？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寒舟发来的消息：“看他眼睛里的光，和你当初创业时一样。”
沈知意抬头看向陆寒舟，他坐在旁边，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示意。她想起三年前自己要创业时，所有人都反对，说一个单亲妈妈做环保家居根本不现实，只有陆寒舟说：“你想做，就去做，我支持你。” 现在，历史好像在重演，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孤军奋战。
“大家先安静一下。” 沈知意的声音不大，却让会议室瞬间静了下来。她拿起苏哲的笔记本，翻到有机棉基地的照片：“我们都在担心试错，可栖意从成立那天起，就是在‘试错’中长大的 —— 用环保材料是试错，坚持手工打磨是试错，现在引入跨行业的管理者，也是试错。但试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为了稳妥，丢了我们最核心的东西。”
她指着笔记本里的供应链图谱：“苏先生能找到云南的有机棉基地，解决我们现在的面料危机；他懂环保，能守住‘自然与共生’的理念；他还能从用户的角度理解‘温度’，这正是我们需要的。至于行业经验，我相信他的学习能力，也相信我们团队能帮他快速融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我知道大家担心风险，我也担心。但我更怕，我们因为怕风险，错过了能让栖意走得更远的人。如果出了问题，我来承担所有责任。”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沈知意，她的眼神坚定，没有丝毫退缩。林薇想起自己跟着沈知意创业的日子，每次遇到难关，沈知意都是这样，看似温和，却有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韧劲。她深吸一口气，举起手：“我支持沈总，也相信苏先生能给栖意带来新的东西。”
有了林薇的带头，张经理犹豫了一下，也点了点头：“既然沈总这么有信心，我愿意试试 —— 不过苏先生，市场部的需求，到时候可得多沟通。”
苏哲立刻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放心，张经理，我已经准备好跟市场部一起跑展会了。”
会议结束后，雨已经停了。苏哲收拾帆布包时，沈知意走过去，递给他一把伞：“今天谢谢你，也抱歉让你听了这么多反对的声音。”
“没关系。” 苏哲接过伞，笑着说，“其实我来面试前，朋友都说我疯了 —— 放着稳定的有机棉项目不做，来一家设计公司当 cEo。但我看到栖意的设计时，就觉得这是我想做的事：把环保落到实处，让家具既有温度，又有责任。”
他从包里拿出一小包有机棉样品，递给沈知意：“这是云南基地的新棉，触感比现在用的更好，下周我带您去基地看看，说不定能提前敲定明年的供应合同。”
沈知意接过样品，指尖触到柔软的棉絮，心里突然踏实了。她知道，自己没有选错人。
苏哲入职那天，栖意工作室挂起了新的横幅：“共生?同行”。他没有搞隆重的入职仪式，而是第一天就扎进了生产部，跟着工人一起去面料仓库盘点；第二天又和市场部一起去跑家居展会，听客户对栖意产品的反馈；第三天，他带着整理好的供应链报告，敲开了沈知意的办公室门。
“沈总，云南的合作社同意给我们独家供应，价格比现在低 18%，而且能提供每一批面料的溯源信息，这样设计部在宣传时也能更有说服力。” 苏哲指着报告里的数据，“另外，我和生产部商量了，用边角料做抱枕的方案已经在试产，下周就能出样品，成本能降 20%。”
沈知意看着报告上清晰的数据和方案，心里满是惊喜。她原本以为，苏哲至少需要三个月才能熟悉业务，没想到他只用了三天，就解决了栖意最头疼的两个问题。
更让她意外的是，苏哲还建立了 “部门周会” 制度 —— 每周五下午，设计、生产、市场部的负责人一起开会，分享各自的进度和需求。以前设计部不知道市场部的宣传节点，市场部不了解设计部的样品进度，现在通过周会，很多矛盾都提前化解了。林薇私下跟沈知意说：“苏哲是真懂管理，现在设计部和市场部不仅不吵架了，还能一起 brainstorm（头脑风暴），上次那个儿童家具的方案，就是市场部提的需求，设计部做的落地，反响特别好。”
半年后，栖意的订单量比去年翻了一倍，不仅稳住了国内市场，还通过苏哲在有机棉领域的资源，接到了欧洲一家环保家居品牌的合作订单。在年度总结会上，张经理笑着说：“当初我还反对苏总入职，现在看来，是我目光短浅了 —— 沈总，还是您有识人之明。”
沈知意看向坐在旁边的苏哲，他正在跟生产部讨论明年的供应链计划，眼神里满是专注。她又想起面试那天的雨，想起大家的反对，想起陆寒舟那句 “看他眼睛里的光”。其实所谓的 “识人之明”，不过是守住初心，然后相信那些和自己有同样初心的人。
散会后，沈知意走出会议室，看到陆寒舟站在走廊里，手里拿着星澜和念安的照片。“孩子们说，晚上想吃你做的红烧肉，庆祝栖意的好成绩。”
沈知意接过照片，照片里，星澜举着一张 “栖意加油” 的画，念安抱着小兔子玩偶，笑得一脸灿烂。她抬头看向陆寒舟，又看向会议室里忙碌的苏哲和团队，心里满是温暖。
她知道，栖意的路还很长，但只要有这些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走，有家人的支持，不管遇到什么挑战，都能迎刃而解。而她的 “识人之明”，不过是因为她始终相信：真正有温度的理念，总能吸引到同样有温度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