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座新坟】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难熬。
矿洞内的呕吐声终于渐渐平息，大部分中毒的青壮年在喝下大量的炭水后，捡回了一条命。
但是，死神并没有空手而归。
在矿洞最深处的一块平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七具尸体。
他们是三位年过七旬的老人，和四个还没灶台高的孩子。他们的身体太虚弱，代谢太慢，还没等炭水发挥作用，毒素就已经不可逆转地摧毁了他们的内脏。
那个毫不犹豫拿出最后两个鸡蛋救人的大婶，此刻也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的手里还死死攥着给孙子缝了一半的虎头鞋，但那双手已经变成了可怕的青紫色。
她的孙子没事，正在旁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奶奶”。
那哭声在幽深的矿洞里回荡，每一声都像是鞭子，抽在所有活着的人脸上。
李子木跪在大婶的尸体旁，替她合上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他的手指触碰到那冰冷的皮肤，指尖微微颤抖。
他救了几百人。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输了。
因为张伟用几块废旧电池，就换走了这七条鲜活的人命。
【沉默的葬礼】
天亮了，雪停了。
霍家矿场的后山上，多了七个新挖的土坑。冻土坚硬如铁，每一次挥锄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但负责挖坑的矿工们没有一个人喊累，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没有哀乐，没有纸钱，甚至没有像样的棺材。尸体只能用草席裹着，草草下葬。
几千名衣衫褴褛的村民围在坟坑旁。寒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冻裂了他们的嘴唇，但没有人离开。
他们看着那填入坑中的黄土，眼泪已经流干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眼底深处燃烧的、暗红色的光芒。
那是恨。
不再是那种“被抢了钱”的愤怒，也不再是“被骗了”的羞恼。这种恨，深入骨髓，不死不休。
张伟抢走了他们的钱，他们忍了。 张伟烧了他们的家，他们忍了。 但现在，张伟把毒手伸向了最无辜的老人和孩子，伸向了那些把鸡蛋让给别人的善良灵魂。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温柔的杀意】
碧琪跪在坟前，手里拿着那双没缝完的虎头鞋，轻轻放在了大婶的坟头。
她没有哭。
她站起身，转过来面对着众人。风吹起她破旧的衣摆，她那张原本温婉、柔弱、总是带着悲悯的脸庞，此刻却冷峻得像是一尊复仇的女神。
她以前总是说：“我们要感化他们。” 她以前总是说：“我们要用礼物重建信任。”
但现在，那个“圣母”碧琪死了，和坟里的人一起死了。
“乡亲们。”
碧琪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以前，我觉得张伟虽然坏，但他也是个人。他只是贪婪，只是想赢。”
她抬起头，看向南方那片被毒雾笼罩的村庄：
“但我错了。”
“会给老人和孩子下毒的，不是人。那是魔鬼。”
碧琪从腰间拔出那把一直用来防身的短刀。刀刃并不锋利，但在雪光的映照下，却透着一股决绝的寒意。
“对于人，我们可以讲道理，可以讲仁义。”
“但对于魔鬼……”
碧琪猛地将刀插在身前的冻土上，入土三分：
“我们只有一个字——杀。”
“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为了‘回家’而战，也不再是为了‘抢粮’而战。”
“我们要为了这七条命，为了把这个魔鬼彻底从我们的土地上抹去而战！”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人群中爆发出了低沉而整齐的怒吼。那声音不像是在喊口号，更像是在发誓。
每一个矿工，每一个农夫，甚至每一个妇女，此刻都变成了战士。他们的意志在死亡的阴影下，被锻造得如钢铁般坚硬。
恐惧消失了，因为没有什么比看着亲人被毒死更可怕。 懦弱消失了，因为面对魔鬼，退缩只有死路一条。
【出征】
李子木站在人群后方，看着那个脱胎换骨的碧琪，心中既心疼又欣慰。
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大小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真正的领袖。
“子木。”
碧琪拔出刀，走到他面前，眼神中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软弱：
“带我们去吧。去那个水下入口。”
“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不管是炸药还是毒气。只要能杀到张伟面前，我们绝不后退半步。”
李子木点了点头。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从无人机里取出的存储卡，那是通往复仇之路的地图。
“好。”
李子木的声音冷冽：
“我们不防守了。今晚，我们全军出击。”
“霍烈！挑选水性最好的三十名‘死士’，带上所有的炸药。”
“其他人，带上所有的工具，佯攻山口，吸引火力。”
李子木看向南方：
“张伟想炸开遗迹？那我们就帮他一把。不过，进去的不是他，而是送他下地狱的——死神。”
风雪再起。
这支哀兵，怀着必死的决心，踏上了最后的征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