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流水一样淌过翡翠村,带走了最初的恐慌,却留下了难以洗刷的污垢。
几周过去了。
依靠李子木和碧琪在夜间偷偷张贴的“过滤指南”(用木炭、细沙和棉布制作简易净水器)以及投放的中和草药,下游的水源毒性终于慢慢降到了致死线以下。虽然喝了依然会腹泻、脱发,但至少不会让人当场暴毙了。
生存危机暂时解除,照理说,村子应该恢复平静。
但没有。因为一种比毒药更猛烈的病毒——“金币”,已经彻底渗入了翡翠村的骨髓。
……
村口的集市,如今成了张伟治下最繁华的商业区。
“让开!让开!没长眼睛吗?”
一阵嚣张的吆喝声传来。人群像被劈开的浪花一样迅速向两边退散,脸上带着敬畏和讨好的神色。
走在路中间的,是王二。
几周前,他还是个混吃等死的二流子,连狗都嫌。但现在,他穿着不合身的绸缎长衫,腰间挂着一串叮当作响的金币,手里拿着一只油光锃亮的烧鸡,一边走一边啃,满嘴流油。
他是张伟护卫队的小队长,也是村里诞生的第一个“新富人”。
“王队长,您看这新出的布料,给您裁件衣裳?”布庄老板点头哈腰地凑上来。
“嗯,不错。”王二用油腻腻的手摸了一把那匹原本只供长老穿的云锦,随手抛出一枚金币,“我要了。剩下的不用找了,赏你的。”
“谢王队长!谢王队长!”老板两眼放光,恨不得跪下来舔王二的鞋底。
王二得意地哼着小曲,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享受着这种被万人仰视的快感。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路边的一个地摊上。
那里坐着一个身形消瘦、脊背却挺得笔直的中年人。他面前摆着几件玉雕,每一件都雕工精湛,线条流畅得仿佛有生命。
他是“石头叔”,洪师傅生前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村里公认的下一代玉雕大师。在旧时代,连大长老见到他都要客气三分。
但现在,他是**“新穷人”**。
因为他不肯向张伟低头,不肯把作品廉价卖给“翡翠银行”,他被断了粮,被边缘化,只能在这里摆地摊换点口粮。
“哟,这不是石头大师吗?”
王二晃荡着走过去,一脚踩在石头叔的摊位布上,在那件最精美的“荷塘月色”笔洗旁吐了一块鸡骨头。
“怎么,还没饿死呢?”
石头叔皱了皱眉,默默地把鸡骨头捡出去,没有说话。
“我看上这个了。”王二用脚尖踢了踢那件笔洗,“还是老价钱,两枚金币,卖不卖?”
“不卖。”石头叔的声音沙哑但坚定,“这件作品我雕了整整三个月,用的也是老坑的冰种。两枚金币?那是糟践东西。”
“糟践?”
王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他转身对着周围围观的村民喊道:
“大伙儿听听!石头大师说我糟践东西!哈哈哈!”
笑完,他猛地弯下腰,脸贴近石头叔,恶狠狠地说道:
“老东西,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吗?现在这世道,只有金币是钱,你的手艺是屁!”
王二指着自己身上的绸缎,指着手里的烧鸡:
“老子大字不识一个,也没什么手艺,但我跟着张先生,我有金币,我就能吃肉,能穿绸缎,能让人像狗一样伺候我!”
“你呢?你手艺好?你清高?看看你这穷酸样!你老婆孩子都快饿得去喝生水了,你还抱着这块破石头当宝贝?”
这番话,像一把盐撒在了石头叔的伤口上。
周围的村民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站出来维护大师,反而开始窃窃私语,眼神中充满了嘲弄。
“是啊,石头也太死脑筋了。” “手艺再好有啥用?能换药吗?” “王队长说得对,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在“金币至上”的新秩序下,人们不再崇拜创造美的人,而是崇拜拥有钱的人。贫穷成了原罪,而暴富——哪怕是靠当走狗换来的暴富——成了人人羡慕的荣耀。
石头叔的手剧烈颤抖着。他看着那件倾注了心血的作品,又看了看王二那张油腻的脸。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将他淹没。他的尊严,在对方的金币面前,一文不值。
“不想卖?行。”
王二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他突然从腰间摸出一枚金币,高高举起:
“这有一枚金币!谁帮我把这摊子砸了,这金币就是谁的!”
话音未落。
“我来!” “我来!”
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他们曾经也是想学玉雕的学徒,但现在,他们只想抢那枚金币。
“稀里哗啦——”
一阵令人心碎的破碎声响起。
石头叔拼命护住那件笔洗,但其他的作品被砸得粉碎。他被人推倒在泥地里,身上被踩了好几脚,那件“荷塘月色”最终还是被王二抢了过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王二把那一枚金币扔在石头叔脸上,“赏你的医药费,老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