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寂静笼罩着这里,窗外世界的喧哗被彻底隔绝,形成一种深邃的、包裹性的宁静。
木裕正坐在一张极其舒适的宽大沙发里,对面是神态丝毫未变的卜先生。他们之间,依然隔着那张古旧的红木茶台,台上茶具氤氲着热气。
他们身处一个极致奢华、视野毫无遮挡的顶层空间。巨大的弧形落地玻璃幕墙将整个城市的繁华天际线尽收眼底,白日的光线毫无阻碍地倾泻进来,却奇异地不带任何温度。
这里太安静了。
卜先生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周遭环境的巨变,或者说,这变化于他而言寻常如呼吸。他专注地完成着泡茶的最后一道工序。
最终,一盏色泽澄澈、热气袅袅的茶汤被平稳地推至木裕面前。
卜先生这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如古井深潭,他的声音在这绝对寂静的空间里清晰得仿佛直接在木裕脑海中响起,“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他端起那杯茶,温度透过薄瓷杯壁熨贴着掌心,无比真实。他喝了一口,茶汤的滋味比他喝过的任何茶都要层次分明,一股清凉之气直冲天灵盖,让他的思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敏锐。
这一套动作——木裕突然回想起,他第一次到这地方做过。
“你想聊什么,我也不会对你有所隐瞒。”卜先生面带笑容。
“我想问‘旧世界’是什么意思。”
卜先生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用那双能看穿虚妄的眼睛平静地回望木裕,仿佛在评估他是否真的准备好了,接受那即将倾泻而出的、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真相。
“卜先生,”他开口,声音在这绝对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做了个梦。”
他稍微停顿,观察着卜先生的反应。对方依旧平静,只是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示意他在听。
木裕继续说了下去,语速放缓,仿佛真的在努力回忆一个模糊的梦境:“梦见了我妹妹……她好像很着急,跟我说了一些话。”
他轻轻揉了揉依旧有些隐痛的太阳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宿醉后的疲惫与困扰:“就连‘旧世界’这个名词,好像也是在那个梦里,听她提起的。醒来后觉得这个词很怪,很陌生,却又莫名其妙地忘不掉,像是刻在了脑子里。”
他说完,便沉默下来,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借此掩饰内心的紧张。
卜先生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只是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睡前故事。直到木裕说完,他才缓缓放下自己的茶杯,指尖在光滑的红木茶台上轻轻点了一下。
空间里只剩下那细微的敲击声,以及窗外无声流动的城市光影。
几秒钟后,卜先生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能穿透所有伪装的力量: “梦……”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字,语气里听不出是相信还是质疑,“有时候,梦是意识的碎片在低语。有时候,它是遥远现实的回声。还有时候它是一种更为直接的传递。尤其对我们这类人而言。”
“更直接的传递,什么意思?”木裕追问,他对这个模糊的说法感到既困惑又不安。
卜先生没有立刻用语言回答。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木裕一眼,然后,抬起右手,拇指和中指轻松地搭在一起,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啪!”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指令,瞬间切断了某种维系现实的缆绳。
霎时间,周围极致奢华、安静无声的朗豪酒店顶层空间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骤然崩塌、消散!眼前的景象被无法理解的暴力瞬间撕碎、重组!
木裕甚至来不及惊愕,就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一片末日般的废墟之中。
眼前的画面还不断地变化,曾经在书里看到过的奇观纷纷倒塌——从中间折断的埃菲尔铁塔、粉碎了半边身子的自由女神像以及化成一片废墟的迪拜塔等等。
焦黑的断壁残垣、扭曲的金属骨架、漫天飘散的灰烬取代了光滑的大理石和落地窗。冰冷刺骨、带着硝烟和铁锈味的狂风呼啸着灌入他的口鼻,几乎让他窒息。天空是污浊的暗红色,压得极低,仿佛随时会滴下血来。
这不再是那个被隔绝的安静空间,而是一个充满死亡气息的战场遗迹!
而就在这片废墟之上,在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恐怖环境转换的万分之一秒内—— 一枚修长、冰冷、带着死亡优雅感的导弹,尾部拖着炽白的火焰,仿佛从那个血红色的天空中凭空钻出,正正地、无声地、却以超越思维的速度,朝着他当头射来!
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木裕的每一根神经!那是生物面对绝对毁灭时最原始的本能反应!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瞳孔急剧收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死亡的造物在他视野中无限放大,占据整个天空!
“不——!!!”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下意识地想要抱头蜷缩,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