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皖的回归的消息被严格控制在小范围内，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如同定海神针，让知情者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片刻。
然而，松弛之后，是更深的疲惫和面对现实的无力感。
在秦老的安排下，李皖花了一天时间，详细了解了他离开这半年间发生的所有细节。
他查阅了守夜人联盟的架构文件，审视了绝境长城每一步的建设报告，分析了每一例认知扭曲事件和影噬者出现的记录。
越是了解，心情越是沉重。
联盟的建立并非一帆风顺，各国之间的猜忌、资源争夺、技术壁垒依然存在，只是在共同的生存压力下被暂时压制。
星穹锻体术的推广也远未达到理想状态，文化隔阂、宗教冲突、以及某些势力的私心，都阻碍着这股力量的凝聚。
绝境长城的建设，更是步履维艰。
第一道核心抑制环的停滞，不仅仅是技术问题，更是资源和人命的无底洞。
每一天，都有最优秀的工程师和破晓者冒着精神被污染的风险，在那种规则紊乱的环境中工作，伤亡和失踪名单在不断延长。
傍晚时分，李皖来到了基地的医疗中心。
这里比半年前扩大了数倍，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精神安抚药剂混合的奇特气味。病房里，躺着不少从一线轮换下来，或因处理污染事件而受伤、精神受创的破晓者。
他看到一名年轻的夏国破晓者，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手指无意识地在床单上划着扭曲的符文，口中念念有词，那是他在一次清除影噬者任务中，被其核心的混乱低语所污染，至今无法摆脱。
他也看到来自欧罗巴的破晓者，手臂上缠绕着特制的绷带，下面不是物理伤口，而是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仿佛信号不良般的半透明状态，这是与一种能干涉物质稳定性的影噬者交手后留下的“规则性损伤”。
伊芙也在医疗中心，她刚结束对一名队员的心理疏导，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倦容。看到李皖，她冰蓝色的眼眸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去。
“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没有过多寒暄：
“影噬者的出现越来越频繁，认知扭曲事件开始向内陆蔓延。民众中开始出现恐慌，虽然各国政府都在极力安抚和封锁消息，但……纸包不住火。我们的人手永远不够，每个人都像是救火队员，到处扑救，但火源却在不断喷发。”
她递给李皖一份报告，是守夜人联盟内部关于“破晓者战损与精神污染率”的统计。
曲线图清晰地显示，在过去三个月里，这两项数据都在陡峭上升。
“很多人开始怀疑，我们做的这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
伊芙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动摇，
“那座长城……真的能建起来吗？就算建起来了，真的能挡住……那种东西吗？”
李皖沉默地看着报告，看着医疗中心里那些疲惫、受伤、甚至精神崩溃的战士们。
他们是被选中的“破晓者”，肩负着守护世界的重任，但他们也是人，会恐惧，会疲惫，会怀疑。
面对这种超越理解的敌人，信念的动摇比肉体的损伤更加致命。
他知道，自己不能只是旁观者了。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仅仅是提供力量和知识，更要重新点燃这些战士，乃至整个人类文明的……希望之火。
翌日，守夜人联盟最高级别紧急会议，通过超加密量子通讯网络，连接全球主要成员国首脑及破晓者军团高层。
李皖的影像出现在每一个与会者的屏幕上。
他没有废话，直接切入主题。
首先，他肯定了全球这半年来的努力，尤其是星穹锻体术的普及和绝境长城计划的推进，称其为“在绝境中为人类文明争取到的宝贵喘息之机”。
然后，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峻。
“但我们必须认清现实。海底裂隙的渗透已经开始，这并非前奏，而是入侵的第一波浪潮。‘影噬者’和‘认知扭曲’只是最表层的现象，是规则污染在适应我们世界规则过程中的‘试探性产物’。真正的威胁，是裂隙后方那足以改写现实底层逻辑的庞大本体。”
他展示了经过处理的、从二维世界隧道外围和现实世界海底裂隙处采集到的能量频谱对比图，那惊人的相似性让所有与会者倒吸一口凉气。
“绝境长城第一核心抑制环的建设陷入停滞，根本原因在于，我们试图用三维世界的工程学方法，去对抗蕴含了高维规则的污染力量。这是行不通的。”
李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心上，“常规材料和能量在那种环境下，如同沙堡面对海啸。”
会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问题，但从未有人如此直接、如此残酷地指出来。
“那么，李皖先生，我们该怎么办？”
漂亮国总统的声音透过通讯传来，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