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影，正斜倚在门框上。
他穿着剪裁极其合体的高级定制西装，一丝不苟，皮鞋锃亮。
头发梳得油光发亮，脸上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大约四十岁左右，面容精明干练，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仿佛经过精密计算过的、公式化的微笑。
但那双透过镜片望过来的眼睛，却冰冷、深邃，充满了难以化开的阴鸷与疲惫，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寒潭，与他精神的外表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
正是日记照片上那个人，却又截然不同。
田中总经理。
他微笑着，看着李皖，以及他手中那本黑色日记本，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很精彩的分析，李皖先生，或者说......我该称呼你为，临时工B12？”
田中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那公式化的微笑如同面具般贴在脸上，与他眼中深藏的阴鸷形成了令人极度不适的割裂感。
李皖缓缓直起身，将手中的日记本随意地丢回抽屉，目光平静地迎向对方。
“称呼无关紧要。”
李皖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
“重要的是，你看似掌控一切，实则不过是‘祂’麾下另一个可随时替换的零件，和楼下那些员工并无本质区别。”
田中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的阴霾似乎浓重了一瞬，但很快又被那虚假的笑容掩盖。
他轻轻推了推金丝眼镜，迈步走进办公室，皮鞋踩在厚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走向那巨大的落地窗，望着窗外那片翻滚的混沌。
“零件？替换？”
田中轻笑一声，笑声干涩，
“你错了，李皖先生。这是秩序，是进化。弱肉强食，效率至上，这才是宇宙的终极法则。‘祂’只是让这一切变得更加......纯粹和直接。”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锁定李皖：
“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异数’，是如何看待‘工作’，看待‘价值’的？在你看来，楼下那些员工的努力，是毫无意义的牺牲吗？他们为了一个目标（哪怕是公司利润或个人晋升）而倾尽所有，甚至燃烧生命，这种行为本身，难道不蕴含着一丝......壮烈之美吗？”
李皖看着他那副试图进行“哲学探讨”的姿态，心中冷笑。
这不过是试图将自己的扭曲逻辑合理化的说辞。
“燃烧生命？”
李皖语气平淡却带着锐利的锋芒，
“如果燃烧的代价是失去自我，变成只会执行命令、连灵魂都被榨干的空壳，那这不是壮烈，是悲剧，是犯罪。你口中的‘价值’，不过是‘祂’用来衡量电池容量的刻度罢了。”
“自我？”
田中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咧开一个更大的弧度，却依旧冰冷，
“自我是什么？是懒惰的借口？是低效的遮羞布？看看外面那个世界！”
他猛地抬手指向窗外混沌：
“混乱！无序！低效！浪费！无数人庸庸碌碌，虚度光阴！而在这里，在我的管理下，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发挥了最大的‘效能’！他们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赋予了明确的意义！这难道不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幸福’吗？”
“用恐惧和规则强制剥夺思考，换取机械的效率，这叫幸福？”
李皖反问，
“你比谁都清楚，支撑这一切的不是理想，而是对惩罚的恐惧，对‘奉献饮料’的依赖，以及对那虚无缥缈‘晋升’机会的疯狂渴望！这就像是用鞭子驱赶牲畜，然后告诉它们奔跑是它们的荣耀。”
田中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虚假的笑容渐渐消失，露出了底下那份偏执与冰冷。
“那么按照你的说法，难道就不该努力了吗？就不该追求更高、更快、更强了吗？安逸和躺平才是归宿？”
他的声音拔高，带着一丝尖锐，
“没有压力，何来动力？没有竞争，何来进步？这个世界本就是残酷的！我所做的，不过是撕碎了温情脉脉的面纱，展现了它最真实、最高效的运行方式！”
“努力和自我压榨是两回事。”
李皖毫不退让，目光如炬，
“真正的进步源于内心的热爱、创造性的思考和可持续的付出，而不是源于恐惧、异化和对自身生命的透支。你混淆了‘奋斗’与‘奴役’的概念。”
他向前一步，逼近田中，体表星尘微光流转，无形的压力扩散开来：
“你真正恐惧的，根本不是低效，而是失控。你害怕有人像你当年取代山本一样取代你，所以你用最严苛的规则把他们牢牢钉在工位上，让他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思考，去超越。你嘴上歌颂奋斗，心里却害怕真正的奋斗者。你所维护的，根本不是公司的效率，而是你摇摇欲坠的王座。”
“闭嘴！”
田中猛地爆发出一声低吼，脸上的从容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穿心底最阴暗秘密的狰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