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信号,无形无质,却比任何实质的冲击都更具穿透力。
它像一根探针,精准地绕开了城市中所有被预设、被编码、被商业化的频道,寻找着那些被压抑、被遗忘、却仍在顽固跳动的真实心率。
同一时间,综艺《燃爆舞台》的后台化妆间里,空气凝滞如胶。
总制作人王峰将一份薄薄的合同推到苏沁面前,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冰冷,像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商品。
“苏沁,市场需要的是一个‘燃’的符号,一个能让观众瞬间高潮的视觉锤。我们需要的是你的爆发力,但必须是可控的爆发力。”
他指着合同上加粗的条款,语气不容置喙:“每一个动作,都必须卡在第几帧爆开;每一个表情,从肌肉牵动到眼神光,都要经过设计;背景音效会给你加上最炸的鼓点特效。你只要负责执行,剩下的,我们来帮你‘燃’。”
苏沁的目光落在合同上那几个刺眼的黑体字上——【标准化激情】。
这四个字仿佛带着一种极致的嘲讽,让她喉头发干,心脏却被一股怒火烧得滚烫。
她想起自己是如何在破旧的练舞室里,为了一个动作摔得浑身青紫;想起自己是如何在无数个深夜,对着镜子揣摩最细微的情感,试图让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讲出同一个故事。
那些汗水,那些伤痛,那些孤注一掷的赤诚,在这里,被简化成了四个字:标准化激情。
“王制片,”苏沁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我的激情,不在你的帧数里,也不在你的特效包里。”
王峰皱起眉,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笑话:“苏沁,别天真了。观众看的是结果,没人关心你的过程。签了它,下一个顶流就是你。不签……”他轻蔑地笑了笑,没再往下说,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苏沁也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决绝的悲怆。
她拿起合同,在王峰错愕的目光中,没有半分犹豫,双手用力,将其撕成了两半,再撕,直到变成一堆无法拼凑的碎纸屑,纷纷扬扬地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我的‘燃’,你们买不起,也标准化不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将身后王峰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彻底隔绝。
走出电视台大门,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她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滚烫。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业内封杀令的推送弹了出来,她的名字赫然在列。
看着那条宣告自己职业生涯死刑的讯息,苏沁非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种奇异的、挣脱了无形枷锁的轻松感,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才真正安静下来。
而在这份安静之下,城市另一端的脉搏,正被悄然唤醒。
地铁站,晚高峰的余温尚未散尽。
小拍将自己瘦削的身体靠在冰冷的立柱上,鸭舌帽压得很低,没人注意到他。
他弯下腰,双手手掌平平地贴在微脏的地面上,闭上了眼睛。
昨夜从那道神秘信号中捕捉到的、最原始的霹雳舞节奏,此刻正通过他的脊椎,如同一股电流,一节一节地向下传导,最终通过掌心,无声地注入这片由钢筋水泥构筑的大地。
咚……嗒、嗒……咚咚……
那是一种极为沉稳而富有生命力的律动,起初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
一分钟,两分钟……人潮依旧来去匆匆,低头刷着手机。
三分钟后,两个正在等车的嘻哈少年,原本戴着耳机听歌的脚,竟不自觉地跟着一个陌生的节拍,轻轻跺了起来。
他们疑惑地对视一眼,摘下耳机,却什么也没听到,可脚下的冲动却越来越强。
五分钟后,站台的监控画面呈现出诡异的一幕:整个候车区,从西装革履的白领到提着菜篮的大妈,近百人的脚步,无论是站立时的重心切换,还是行走时的起落,其频率竟在不知不觉中,趋向了一个诡异的同步。
没有人察觉,但一种无形的共振场已经形成。
突然,排水系统的金属缝隙里,几点幽光浮现。
紧接着,一群通体流光溢彩、形似萤火的“虫子”钻了出来。
它们没有实体,仿佛是节奏本身凝聚成的生命,围绕着小拍所依靠的立柱,盘旋升腾,形成一道绚烂的光之螺旋。
小拍缓缓睁开眼,汗水已浸湿鬓角,嘴角却扬起一抹满足的微笑。
他知道,他把“它们”叫醒了。
城市角落的旧货市场,老碟的摊位永远是最冷清的。
他只卖旧CD,旁边立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听得到记忆的,免费拿。”
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被这奇怪的标语吸引,好奇地拿起一张封面已经磨损的CD。
老碟递给他一个旧款的随身听:“试试。”
少年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
一阵电流的“刺啦”声后,一段激昂的音乐响起,紧接着,一个年轻而略带紧张的男声传来:“大家好,我是08号选手,我今天要跳的是机械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