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中心的系统警报声尚未响起,但一种更深层的、源于协议底层的逻辑错乱已经让那面具下的“清网者”感到了窒息。
数据流不再是平滑的瀑布,而是变成了布满漩涡和暗礁的湍急江河。
天台上,那片由纯粹数据构成的光幕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剧烈地扭曲震颤。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腥甜的铁锈味,七人的额角,无一例外地渗出了细密的血珠。
这是精神力被强行撕扯的征兆,是他们的个体存在正在被庞大的系统意志抹除的前奏。
“我……我送过三百二十七单到那个实验室……”外卖员阿正的嘴唇哆嗦着,他死死攥住身旁苏沁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存在感嵌进对方的血肉里。
他的眼神空洞,却又执拗地闪烁着一丝微光,“我记得老吴,他说他女儿最喜欢我送的草莓蛋糕……”
话音未落,那剧颤的光幕“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缝隙。
一股比深夜更纯粹、更粘稠的黑暗,如同决堤的潮水,从那道缝隙中疯狂涌入!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黑暗,而是一种剥夺认知、吞噬记忆的“信息黑潮”。
阿正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仅存的一丝光亮在他瞳孔中瞬间熄灭,涣散成一片死寂的灰白。
他的身体软了下去,若不是苏沁架着,早已瘫倒在地。
“不!”
白露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她猛地挣脱身旁老铁的搀扶,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雌豹,奋不顾身地扑向那道裂缝。
她娇小的身躯,竟用一种决绝的姿态,死死挡在了那不断扩大的黑暗缺口前。
黑潮瞬间淹没了她的后背,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剧烈颤抖,皮肤上浮现出数据乱码般的青黑色纹路。
她咬破舌尖,剧痛让她保持清醒,掌心那枚断裂锁链状的符文爆发出刺耳的嗡鸣,像是在对抗着某种无形的枷锁。
“我也记得!”她嘶吼着,声音因痛苦而扭曲,“我被他们删过三次名字!每一次,我都重新找了回来!”
言辙立于天台边缘,狂风吹动他的衣角,他却如磐石般纹丝不动。
他的目光穿透了混乱的表象,直抵这场风暴的核心。
他清楚地感知到,所谓的“清网程序”,其本质并非简单的删除,而是一种更为阴险的暴力——用一种宏大的、不容置疑的“集体否认”,去彻底覆盖、碾压、消灭脆弱的“个体记忆”。
就像一千个人都说你不存在,那么你的存在本身,就会在现实层面开始崩塌。
这是一种基于认知协议的规则武器。
想要反制,常规的物理或能量攻击毫无意义。
唯一的办法,就是构建一个同样基于认知,却又坚不可摧的“真实锚点”。
一个让系统无法否认,无法覆盖的,属于他们七个人的共同“真实”。
他不再犹豫,心念一动,那枚藏于他精神世界的残卷古篆被悄然投射至漆黑的夜空。
古老的文字在云层之上流转,肉眼不可见,却在另一个维度释放出磅礴而苍凉的气息。
嗡——
天台上,七人手背上的符文仿佛受到了某种古老契约的呼唤,齐齐脉动起来,频率与夜空中的古篆完全同步。
那是一种共鸣,一种跨越了时空的呼唤。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小禾突然抬起了头。
她那双总是带着些许迷茫和叛逆的眼中,此刻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记忆的碎片被那股共鸣强行从意识深处拽了出来,清晰得如同昨日。
她想起了无数个日夜,在地下通道、在废弃的广场,她用汗水浸透衣衫,只为练好一个街舞动作。
然而,换来的却是学校公告栏上【不良少女】的标签,是亲戚口中【浪费生命】的叹息。
是眼前这个叫言辙的男人,在看过她跳舞后,第一次用平静而认真的语气对她说:“你跳的不是舞,是自由。”
自由……
这两个字像一颗火种,瞬间点燃了她心中所有被压抑的委屈和不甘。
“去你们的!”
她猛地一把扯下挂在脖子上的耳机,将那部存着她所有舞蹈视频的手机,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地面!
屏幕碎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们删数据,删记录,删名字——”她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声音盖过了风声,“可你们删不掉我踩过这片地的感觉!删不掉汗水流进眼睛里的灼痛!删不掉音乐钻进骨头里的节拍!”
她猛地高高举起右手,手背上那枚原本黯淡的符文,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亮如一团不羁的烈焰!
刹那间,仿佛触发了某个开关,其余六人身躯齐齐一震!
小禾那份源于身体本能的、最原始的“真实”,通过符文的共鸣网络,瞬间传导至每个人心中。
阿正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他想起了那个暴雨倾盆的深夜,实验室的老吴追出来,递给他一杯滚烫的驱寒咖啡,嘴里念叨着“年轻人别太拼”;老铁粗糙的大手下意识地握紧,他想起了自己费尽心力修好第一辆捐赠给山区的二手校车时,孩子们趴在车窗上露出的那种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笑脸;白露的身躯不再颤抖,她忆起了自己第三次从“无名者”名单里挣扎出来,在户籍中心重新拿到身份卡那天,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脸上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