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剑锋几乎已经触到了我的喉结皮肤,崔琰那双阴鸷的眼中,已映出我濒死的绝望。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血腥与某种阴寒药草的气息。血刀经内力耗尽,双臂筋骨折断般剧痛,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已失去。这一次,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杜文钊,下去陪刘綎吧!”崔琰狞笑,手腕发力,剑尖就要刺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极其尖锐、几乎撕裂空气的破空声,从侧面黑暗中疾射而来!速度之快,远超寻常弓弩!
崔琰脸色骤变,他毕竟是顶尖高手,对危险的感应远超常人!刺向我咽喉的一剑硬生生顿住,手腕猛地一翻,长剑回扫,精准无比地劈向那道袭来的黑影!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火星在黑暗中迸溅!
那黑影被长剑劈中,竟是一支通体乌黑、细如笔杆的短梭镖!梭镖被劈飞,但其上蕴含的力道却大得惊人,震得崔琰握剑的手腕微微一麻,攻势彻底被打断!
“什么人?!”崔琰又惊又怒,厉声喝道,目光如电般扫向梭镖射来的方向。
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求生本能让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侧后方一滚,险之又险地拉开了与崔琰的距离,背靠着一堵残墙剧烈喘息。
黑暗中,一道瘦削矫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巷口。来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冷静得可怕的眼睛。他手中并无兵刃,但刚才那支力道惊人的梭镖,显然出自他手。
“东厂的狗,也敢在北镇抚司的地界撒野?”黑衣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听不出年纪,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熟悉感?
崔琰瞳孔一缩,显然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或者武功路数,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忌惮之色:“是你?!‘影梭’?!你……你不是已经……”
“废话少说!”被称为“影梭”的黑衣人打断他,身形一动,已如轻烟般飘近,速度快得肉眼难辨!他并不与崔琰硬拼,而是双手连扬,数点寒星激射而出,分取崔琰面门、咽喉、心口等要害,角度刁钻狠辣至极!
崔琰被迫挥剑格挡,叮当之声不绝于耳。那“影梭”的暗器手法诡异莫测,力道奇大,竟将崔琰逼得连连后退,一时无法靠近我。
“杜文钊!还能动吗?走!”黑衣人一边与崔琰缠斗,一边头也不回地对我低喝道。
我咬紧牙关,强忍浑身剧痛,挣扎着爬起来。虽然不知道这“影梭”是谁,为何救我,但眼下这是唯一的生机!我踉跄着向巷子另一端跑去。
崔琰见状大急,想要摆脱“影梭”的纠缠追来,但“影梭”的暗器如同附骨之疽,将他死死缠住。更令崔琰心惊的是,这“影梭”的身法飘忽,似乎对北镇抚司周边的地形极为熟悉,总能借助阴影和障碍物避开他的凌厉剑招。
我拼尽最后力气,冲出小巷,拐入另一条街道。身后兵器碰撞声和呼喝声渐渐远去。我不敢停留,也不敢回北镇抚司衙门(天知道那里是否还有埋伏),只能凭着记忆,向着城中一处相对混乱、易于藏身的废弃城隍庙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每跑一步,胸口都如同撕裂般疼痛,断臂处更是传来钻心的痛楚。鲜血不断从伤口渗出,染红了衣袍。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全凭一股求生的意志在支撑。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看到了那座破败的城隍庙轮廓。用肩膀撞开虚掩的庙门,我滚了进去,重重摔在冰冷布满灰尘的地上,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
再次恢复意识时,我感到口中有一股温热苦涩的药液流入喉咙。我猛地睁开眼,警惕地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浑身被包扎得严严实实,躺在一堆干燥的稻草上。肋下和手臂的伤口虽然依旧疼痛,但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减轻了许多,似乎被上了极好的金疮药。
一个黑影坐在不远处的破旧供桌旁,正就着一点微弱的火光,擦拭着几支乌黑的梭镖。正是那个救了我的黑衣人——“影梭”。
他见我醒来,停下动作,那双冷静的眼睛看向我:“醒了?命挺硬。”
“你……是谁?为何救我?”我声音沙哑干涩,充满戒备。
黑衣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过来一个水囊和一块干粮:“先吃点东西。你的伤很重,肋骨断了两根,左臂脱臼,内腑也受了震荡,幸好没中崔琰的断魂劲,不然神仙难救。”
我接过水囊,猛灌了几口,清凉的水下肚,精神稍振。我死死盯着他:“你到底是谁?骆养性派来的?”
“影梭”沉默片刻,沙哑道:“骆养性?他现在自身难保,京城的水,比你想象的深得多。”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救你,是因为你还有用。或者说,你掌握的某些东西,对某些人还有用。”
“什么东西?”我心中警铃大作。
“比如……钱士升那些人贪墨的真实账册副本?比如……你对东厂残余势力渗透的了解?”“影梭”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味深长,“有人不希望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东厂手里,也不想你被骆养性完全掌控。”
我心中剧震!他怎么会知道账册副本的事?我藏得极其隐秘!还有东厂渗透……他到底代表哪一方势力?是朝中与骆养性不对付的派系?还是……更神秘的第三方?
“你不用猜我是谁,” “影梭”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你只需要知道,你现在很危险,东厂要你的命,骆养性也未必能护你周全。想活命,想保住苏州那个人,就得按我说的做。”
他提到“苏州那个人”,让我心脏猛地一缩!蕙兰!他们连蕙兰都查到了?!
“你想怎么样?”我咬牙问道,手悄悄摸向藏在稻草下的短匕。
“养好伤,” “影梭”语气不容置疑,“然后,我会给你新的指令。在此期间,这里很安全。”他指了指这破庙,“记住,别试图联系北镇抚司,也别自作主张。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冰冷的杀气已说明一切。
说完,他不再理会我,转身走入庙宇更深的黑暗中,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破庙里重归死寂,只剩下我和那点摇曳的微弱火光。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中翻江倒海。死里逃生,却落入了一个更神秘、更危险的掌控之中。前有东厂催命,后有骆养性猜忌,现在又多了这个神秘的“影梭”……
这大明天下,果然已无我杜文钊的立锥之地了吗?但无论如何,我必须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蕙兰!
我看着黑暗中“影梭”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想利用我?可以!但也要看看,你这执棋之人,有没有本事驾驭我这把染血的刀!
绝境逢生,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危险的牢笼。但只要还活着,就还有翻盘的机会!我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伤口传来的刺痛,这痛楚,让我无比清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