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江州裹着层薄霜,晨光刚漫过梯田的埂子,就把竹席上的麦种照得泛出油亮的光。老陈头蹲在席边,指尖捻起一粒麦种,对着光看,这是去年梯田收的新种,颗粒比往年大一圈,胚乳饱满得能映出人影。他手上的老茧比梯田的土还厚,指关节肿得像小萝卜,那是几十年握镰刀、刨土磨出来的,连麦种的纹路都能凭触感辨得清。
“爷爷,这麦种能长出跟梯田里一样好的麦子不?” 小石头光着脚丫蹲在旁边,裤脚沾了点霜花,手里攥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他特意挑的 “麦种宝贝”,每粒都比拇指盖还大。他去年跟着老陈头在梯田里捡稻穗,今年见着麦种,就盼着开春能自己种几株。
老陈头把麦种放回席上,摸了摸小石头的头,糙手蹭得孩子头发乱蓬蓬的:“能!只要咱们照着秦大人教的法子种,比去年还好!” 正说着,远处传来 “吱呀” 的木轴声,是李二推着辆独轮车过来,车上装着墨渊画的秧马改良图,还有几块打磨好的木片,去年秋收后,邻县的王老三来学做秧马,回去把脚踏板截短了三寸,踩起来总往一边歪,李二琢磨着今儿把改良版的样品做出来,开春前好教他们。
“秦大人来了!” 田埂上有人喊了一嗓子,老陈头直起腰,看见秦风带着南郡、九江郡的三个农官,还有四个墨家弟子往这边走。秦风穿的靛蓝布袍沾了层薄霜,领口还别着支炭笔,手里攥着卷竹简,边角被风吹得有点卷,那是昨晚熬夜整理的各地农事问题,南郡的陶管埋浅了、九江郡的秧马尺寸错了、武陵郡的百姓不会调水力打麦机,密密麻麻记了半卷。
“老陈叔,李二哥!” 秦风快步走过来,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竹简在手里晃了晃,“刚从南郡的王家坳过来,那边推广梯田时,农官没把陶管埋深,上个月下了场透雨,塌了两亩田,百姓蹲在田埂上哭,说‘咋学了还出错’;还有九江郡的张家庄,秧马的脚踏板没按咱们说的改,百姓踩得脚腕疼,都不想用了,看来光靠咱们跑着教,还是不行,得有个地方把技术教透,不然各地参差不齐,收成还是上不去。”
李二放下手里的木片,皱着眉把改良图摊在独轮车上:“可不是嘛!王老三上次过来学,俺跟他说了脚踏板要留三尺长,他回去嫌费料,截成两尺五,结果踩起来总歪,还托人来问俺咋回事,俺又没法跑三十里地去教他,要是有个地方能让他们集中学,把尺寸、步骤都教准了,就省事多了!”
南郡的农官王都尉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脸膛黝黑,之前总觉得 “百姓种了一辈子地,哪用教那么细”,这会儿也叹了口气,指了指秦风手里的竹简:“秦大人,您说得对。南郡那两亩塌的梯田,就是因为县里的农官自己没学透陶管埋法,把‘斜埋三成’说成‘平埋’,教错了百姓。现在百姓都等着咱们给个准谱,要是有个学堂,把农官和百姓都叫来学,让墨家弟子和老农学给他们看,以后就不会出这岔子了。”
秦风眼睛一亮,把竹简往田埂上一铺,用炭笔圈出几个地名:“我正想提这事,建个‘南方农学堂’,就设在江州!你们看,江州在南方正中间,到南郡、九江郡、武陵郡都近;而且这里有现成的梯田、秧马、水力打麦机,教的时候能指着实物说,比光讲竹简清楚。学堂分两班,一班教农官,学怎么统筹农事、怎么懂《秦律》里的农事条款;一班教百姓,学怎么修梯田、改农具、防虫害,墨家弟子当主讲老师,再请老陈叔、李二哥这样有经验的老农当助教,手把手教,咋样?”
“农学堂?” 小石头一下子蹦起来,拽着老陈头的衣角,鞋上的霜花蹭到了老陈头的裤腿,“爷爷,俺也能去学不?俺想学着修梯田,还想做秧马模型,教邻村的小柱子!”
老陈头笑得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花,伸手把小石头拉到身边:“俺家小石头都想去,这学堂肯定中!俺也能去当助教,把俺种梯田时铺稻草、调陶管的法子,都教给后生们,去年俺要是早会这些,也不至于让坡地的稻子烂根。”
墨渊这时上前一步,从布包里掏出一卷泛黄的竹简,是《墨子?尚贤》的抄本,边角用麻绳捆着,显然常翻。他翻开竹简,指着其中一行,声音清亮:“《墨子》里说‘有道者劝以教人,无道者劝以受教’,建学堂正好合这个理!有技术的人教,想学的人来学,才能把好法子传下去。咱们还能做些教具,比如按比例缩做的梯田木模型,陶管能拆下来,埂子能调高低,教的时候一拆一装,大家就懂了;还有秧马、水力打麦机的小模型,用楠木做,轻便还结实,学员学完能照着做。”
“还要把典籍里的法子改了教!” 秦风补充道,从怀里掏出另一卷竹简,是《泛胜之书》的节选,上面用红笔改了不少字,“《泛胜之书》里说‘区田法,坑深一尺’,那是给北方沙土写的,咱们南方黏土得改成六寸,还得埋陶管;沙土就得铺三寸麦秸,防塌。这些都得写进学堂的讲义里,再抄成竹简发给学员,让他们回去也能照着做。还有《秦律》里的《田律》,说‘春二月毋敢伐材木山林’,上次南郡有个农官为了修田埂砍了护渠的树,被降了职,这也得教给农官,让他们懂法,别好心办坏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