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的春晴来得比往年暖,金灿灿的阳光爬过城头,把夯土城墙晒得暖融融的,风裹着城东麦田的新绿气息,吹得校场边的 “秦” 字旗 “哗啦” 响,旗角磨出的毛边在光里晃得显眼。工坊的木门早就卸了,通风又亮堂,青铜敲打声、木锯 “吱呀” 声、工匠们的谈笑声混在一起,像锅里滚着的热粥,透着股热闹的暖意 —— 墨家要带大伙给栎阳城防升级的消息,前一晚就传遍了流民村和军营,天刚亮,工匠们就扛着工具来了。
秦风刚跨进工坊门槛,目光就被中央的大木桌勾住了。墨渊蹲在桌后,花白的头发用麻绳束着,额前碎发沾着点炭灰,手里攥着根磨得光滑的炭笔,在一张展开的羊皮上画得专注。那羊皮有门板那么大,边缘用四块青石压着,防止被风吹卷,上面已经画满了粗细不一的线条:深黑色的是主城墙,浅灰色的是新增的瓮城,红色圆点标着转射机的位置,还有些密密麻麻的小字,是用墨笔标注的尺寸 ——“转射机距城门三尺,高六尺”“瓮城城墙厚三尺,高两丈”“烽火台小型转射机射程三十步”。
墨离站在桌旁,手里捧着青铜矩尺,时不时弯腰量羊皮上的比例,指尖划过 “烽火台” 的标记时,轻声念叨:“西烽火台地势低,转射机得装高些,不然射不到峡谷口……” 她身旁的木架上,摆着个半尺高的转射机模型,底座是方形槐木,中间立着根铜轴,轴上套着弩臂,能灵活转动,弩臂前端还绑着个小箭槽,看得出来是按比例缩小的。
“先生,这是……” 秦风快步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羊皮边缘,心里猛地一热 —— 这哪是简单的图纸,是完整的栎阳城防升级方案!从城门到烽火台,从地面机关到高空防御,连流民工匠能上手的活都标得清清楚楚。
墨渊直起身,揉了揉蹲得发麻的膝盖,指节 “咯吱” 响了声,他笑着把炭笔递过来:“按《墨子?备城门》和《杂守》的法子,结合栎阳的地形改的。你看这转射机,” 他指着羊皮上的红圆点,“原典里说‘转射机,机长六尺,可环转,护城门’,咱们的城墙比墨子时代的厚,就把弩臂加长了半尺,射程能到五十步,正好覆盖城门外侧的陷坑区域;还有瓮城,《杂守》里说‘瓮城者,重门制,敌入外门则闭内外,如瓮捉鳖’,栎阳原来只有一道城门,这次在东西门各加一座,正好把旧族可能进攻的方向堵死。” 他拿起木架上的转射机模型,递给秦风,“你试试这铜轴,是墨石昨天锻的,转起来没卡顿。”
秦风接过模型,指尖抚过铜轴 —— 冰凉光滑,没有半点毛刺,他轻轻转动弩臂,“哗啦” 一声,弩臂顺畅地转了一圈,停在任何角度都稳当。“这铜轴怎么做得这么好?” 他抬头问,眼里满是惊喜。
“选的是栎阳铜坊最好的赤铜,” 墨石扛着根刚锻好的铜轴走进来,铜轴还带着点余温,表面泛着暗红色的光,“按先生教的‘三锻三冷’法:先把铜块烧到通红,锻成粗轴;再浸冷水淬硬,磨掉毛刺;最后再烧到半热,锻出细纹路 —— 这样做的轴,既结实又顺滑,转百八十圈都不会松。” 他把铜轴放在桌上,用手指敲了敲,“当” 的一声脆响,没有半点杂音,“等少府的青钢到了,咱们再做青钢轴,比铜轴还结实三倍,战车撞过来都不会弯!”
李信这时也掀着帘子进来,玄甲上还沾着晨练的汗,他一眼就看见桌上的铜轴,大步走过来拿起,掂量了掂量:“好家伙!这轴够沉,装在转射机上肯定稳!” 他试着把铜轴往模型底座上套,正好卡住,转动时没半点晃动,“之前俺们练连弩,总怕射偏,有这能转圈的家伙,羌人骑兵从左边来射左边,从右边来射右边,保管让他们无处躲!” 他的眼睛亮得很,之前对机关的怀疑早没了,只剩兴奋 —— 昨天他还跟士兵打赌,说这转射机要是好用,就请墨家弟子喝酒。
秦风的目光又落回羊皮图的 “瓮城” 部分,手指划过外门和内门的间距:“瓮城的地基怎么打?流民工匠大多没建过城墙,会不会太复杂?”
“早考虑到了。” 墨渊从桌下拿出一卷竹简,上面画着瓮城的剖面图,“地基要挖三尺深,底层铺一尺厚的碎石,中层铺一尺的草木灰黏土(草木灰和黏土按二比三混,加盐水),顶层再铺一尺的纯黏土,每层都要用木夯夯到‘指按无坑’。” 他指着剖面图上的标记,“老周头他们常种庄稼,夯土的活熟,只要教他们怎么看夯得够不够实 —— 比如夯完后用脚踩,没凹陷就算成,肯定能做好。”
正说着,老周头带着五个流民工匠扛着槐木段进来了,槐木上还带着露水,是今早天没亮就去山上伐的。“秦大人,墨先生!俺们把家里的老槐木都扛来了,虽说有的不够粗,却也结实,能做瓮城的门框!” 老周头把槐木靠在墙边,抹了把额头的汗,脸上带着笑,“俺家那棵老槐树,长了二十年,砍的时候俺还舍不得,转念一想,能用来守栎阳,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