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的初春总带着点黄河边的潮气,晨雾还没散,就漫过流民安置点的麦田,把刚冒芽的麦尖染得润润的。秦风蹲在田埂上,手里攥着块木牍,正记录着 “麦田返青情况:三月初七,浇第一遍返青水,每亩施草木灰二斗”,笔尖的墨汁沾了点泥土,却没在意 —— 这半亩试验田是十天前种的,现在麦芽蹿得有指节高,流民们路过时总忍不住蹲下来摸一摸,眼里的光比晨雾还亮。
“秦先生,您又来盯麦子啦?” 老周头扛着锄头走过来,肩上搭着块粗布巾,脸上带着笑,“俺家小子说,这麦子要是能收,就跟您学认字,以后也能看懂您那本‘种地的书’。” 他指的是《秦民要术》的抄本,秦风前几天借给流民传看,现在都快被翻烂了。
秦风笑着点头,刚要说话,就见蒙恬的亲兵快步走来,压低声音:“秦大人,太子殿下到了,在北边的樟树林等您,不让声张。”
秦风心里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 扶苏肯定是怕李斯知道他来陈留,故意低调。他跟老周头嘱咐了几句 “记得浇返青水”,就跟着亲兵往樟树林走,晨雾里的樟木味越来越浓,远远就看见个穿素色锦袍的身影,正站在树下沉思,手里攥着卷用蓝布包着的典籍,正是上次在咸阳典籍库见过的《尚书》。
“殿下。” 秦风躬身行礼,语气里带着几分惊喜,“您怎么突然来了?”
扶苏转过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眉眼在晨雾里显得更温润:“我在咸阳听说你在陈留搞流民安置,还改良了盐碱地,就想来看看 —— 顺便,有些关于‘仁政’的事,想跟你请教。” 他指了指旁边的石头,“坐吧,这里清静,没人打扰。”
两人坐下,晨雾渐渐散了些,能看见远处安置点的流民正忙着挑水、锄地,偶尔传来几声笑。扶苏看着这景象,眼神里满是欣慰:“以前在咸阳,总听人说‘关东流民难治’,现在看来,不是难治,是没找对法子。你用《秦民要术》教他们种地,比用律法压着管用多了。”
“殿下过奖了,我只是按典籍里的理做。” 秦风从怀里掏出《秦民要术》的增补本,翻到 “流民安置后记”,“您看,这里写着‘凡治流民,先予其地,再教其技,后轻其赋’,这是从《尚书?大禹谟》里‘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学的—— 百姓要的不是‘被管’,是‘能过日子’,给他们地,教他们种地,少收点税,自然就安稳了。”
扶苏眼睛亮了,赶紧接过增补本,指尖划过字迹,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我就是想跟你聊这个!父皇最近让我负责关中的农桑试点,可我总怕做得不好 —— 关中虽比关东富,却也有不少农户因为赋税重、农具旧,日子过得紧。你说,要是在关中搞‘仁政试点’,该从哪儿入手?”
秦风心里一暖,知道扶苏是真的想帮百姓。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张画着曲辕犁的图纸,递给扶苏:“先从农具开始。《周书》里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关中的老犁又重又费力气,一亩地要耕半天,换成曲辕犁,省力三成,还能多耕两亩。上次我让少府做了十架,在陈留试了,流民都说好,您可以先在关中选个县,免费给农户送犁,再派农官教他们用。”
“送犁?” 扶苏皱了皱眉,“会不会有人说‘违背秦律,滥发物资’?李斯之前就跟父皇说,‘百姓需自购农具,官府不可多管’。”
“不会。” 秦风笑着摇头,翻到《秦民要术》里的 “农桑增产账”,“您看,去年关中用新犁的农户,每亩多收粟米二石,官府的赋税反而多了一成 —— 这不是‘滥发’,是‘投资’。《孙子兵法》里说‘以近待远,以逸待劳’,现在送犁,是为了以后多收粮,让农户和官府都受益,父皇肯定会同意。”
扶苏恍然大悟,拍了拍膝盖:“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层!只想着‘仁政’要让利,却忘了‘仁政也能双赢’。” 他顿了顿,又问,“那赋税呢?关中的赋税是‘十税一’,要是能减到‘十五税一’,农户肯定更有干劲,可李斯会不会拦着?”
秦风从怀里掏出扶苏之前给的《周书》残卷,指着 “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殿下可以跟父皇说,这是‘试点’,先选一个里(秦代行政单位,五十户为一里)试半年,看看赋税减了后,农户是不是更愿意种地,是不是能多收粮。要是成了,再推广;要是不成,再改回来 —— 这样李斯就没理由拦着了。” 他还补充道,“上次陈留减了流民半年的徭役,现在他们不仅自己种地,还帮着修城防,这就是‘轻赋’的好处。”
正说着,远处传来脚步声,是王离的亲信赵吏,正带着两个小吏在麦田边晃,眼神往樟树林这边瞟。扶苏眼神一凛,对秦风小声说:“别暴露身份,我来应付。” 他站起身,故意提高声音,装作跟秦风聊种地:“秦兄,你说这麦芽要是遇到倒春寒,该怎么防?我家在关中也种了几亩,总怕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