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号房,夜色里只透着顶上两盏白的刺眼的大灯,大部分嫌疑人原都已经躺下睡了,只有两个穿着自己衣服、套着蓝色马甲的人站在号房前后方落值班——马甲前胸前印着小字,背面都印着“东市第一看守所”几个白体横字,在光线下格外醒目。铁门“哐当”落锁的声响格外刺耳,原本睡着的有三分一的人坐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斌,那眼神里带着好奇和审视,像是在欣赏新来的“猎物”。
没等站稳,三四个看着像是领头的人就围了上来,为首的大个子,身上同样套着同款蓝马甲,眼神挺横:“脱光,蹲下,抱着头再跳三下。”林斌刚在外面脱过一次,这会儿心里又闷又臊,但也知道这儿没说理的地方,只能咬着牙把自己的衣服蹲下抱头,乖乖跳了三下。
号房的布局很清晰:进门往里约1米5深,横向4米多宽,区域是全是水泥地,一群人的拖鞋都拖放在水泥地上。左手边水泥地上就有个蹲式马桶,旁边稳稳放着一个80厘米高50厘米完的大水桶和一个塑料水瓢,兼顾冲厕与新犯洗澡,整个号房大约4米宽十多米长。
水泥地往后,紧连着马桶的方向,是一排半米高的大通铺,一块块木板铺得整整齐齐,一直延伸到房间尽头;大通铺的右边,是一条宽约一米二的走廊,地面也铺满了木板,同样挤着人睡觉,没浪费半点空间。
“去洗澡。”他指了指水泥地蹲厕的边上桶冷水,语气不容置疑。水桶上有一个塑料水瓢:“别磨叽,每个人进来都这样,没有人特殊对待你。”林斌看了眼桶里的冷水,幸好不是冬天,不至于冻得打哆嗦。咬了咬牙,拿起水瓢从桶里舀水,蹲在地上顺着头顶往下浇,冷水顺着皮肤滑下来,激得打了个寒颤,胡乱冲了冲全身,就赶紧拿起毛巾擦干,重新穿上自己的衣服,他扔过来一件兰马甲,林斌也识相的套好了那件印着看守所字样的蓝马甲。
哪里人?林斌说东州本地人,他立马切换成东州本地方言“你什么事进来的?”大个子又开口问。我想起卷宗上编的罪名,低声答:“妨害公务。”他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点意外:“哟,妨碍公务?是跟警察起冲突,还是打警察了?”“跟警察起了点冲突。”我含糊地应着。
他哦了一声,摆了摆手:“那没什么事了。今晚值班的班都排好了,去那拿条床单你睡那,安稳睡一觉吧。”林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走廊还有块空地,赶紧走过去拿了床单脏不脏不知道是绿色的,倒是不臭。靠墙躺下。看守所里的灯是24小时亮着的,那白光刺眼得很,直直照在脸上,让人根本没法安睡,眼睛闭着都能感觉到晃眼。房间头尾各站着一个值班的人,穿着印着看守所字样的蓝马甲,每两个小时换一次岗。时间一到,当班的就轻手轻脚走到下一班的床边,拍两下或者低声喊一句,把人叫起来接替自己,全程没什么多余的声响。
林斌一整晚都没怎么合眼,脑子里总绕着电视里演的那些看守所里的糟心事,一会儿担心被强迫做这做那,一会儿怕遇到故意找茬的,会不会又捡肥皂这种事。心里七上八下的。可事实却出乎我的意料,除了值班人员的轮换,其他人都安安分分地躺着,没人吵闹,也没人找事,安安静静的。全程就是两点多又进了一个新犯和林斌进来时走的流程一样,只是门一开他就吓坏了,大哭说不进去,被民警一把推了进来民警关门走人了。
熬到早上6点,值班的人突然“啪啪”鼓了两声掌,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原本躺着的人立马齐刷刷地坐了起来,没有半点拖沓,都自觉地开始起床,动作麻利得像是早就形成了习惯。6点整,号房的铁门“咔哒”一声自动弹开,外面连着一个约莫十几平方的小院。小院外围还挡着一层厚重的大铁门,中间那堵墙看着至少有半米厚,墙面上留着个30厘米见方的小洞。号房和小院之间也隔着一堵墙,只留着一扇门隔开,墙上有块一米见方的透气口,没有玻璃,只用手指粗的钢筋焊死,可以透着些风。
抬头往上看,小院顶上是密但可以透风的天网,全是大拇指粗的钢筋,焊成10厘米见方的格子,密密麻麻遮得严严实实。我们住的号房在一楼,一楼号房有5米多高但属于两层结构,前后号房上方留着两个同样焊满钢筋的窗口,民警站在上面,能直接俯视到号房里的一举一动,连半点藏私的地方都没有。小院里砌着个一米5高,2米长,半米宽的水泥水池,池子里的水满满当当,水龙头还在微微滴着水。大家陆续排起队,手里都端着发的脸盆,捏着毛巾和牙刷,顺着队伍往前挪,没人说话,只听得见脚步声和水声。
林斌赶紧跟着站到队尾,轮到我时,也学着别人的样子,舀了满满一盆水。手里的牙刷是特制的,只有刷毛,压根没有手柄——想来是怕被当成凶器。刷毛中间有个圆圆的塑料圈,我把手指插进圈里套住,牙膏应该是过渡号特有公用的。就这么攥着在嘴里胡乱刷了起来,动作别扭得很,却也只能凑合着用。洗漱完,把毛巾牙刷脸盆就会一个个摆整齐队伍刚散,就有人朝林斌招手:“过来,跟着认规矩。”林斌跟着他走到小院门口的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