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而带着杂音的钟声,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大雄宝殿内,烛火摇曳的光影将佛像悲悯又诡异的面容切割得支离破碎。空气中弥漫的檀香与佛血甜腻的腐败气息混合,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窒息感。数十名僧侣,从须发皆白的老僧到面容稚嫩的小沙弥,皆盘坐在蒲团上,身体紧绷,如同等待审判的囚徒。
谢昭——或者说,小沙弥惠明——跪坐在人群靠后的位置,低垂着头,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速地观察着环境。
殿内规则力量的冲突感比外面更加强烈。那温和的“佛愿”力量,如同被无形蛛网层层缠绕、渗透的琥珀,虽然依旧能感受到其核心的庞大与坚韧,但散发出的光芒已被“灭佛煞”的污浊死死压制。两种规则并非静止对抗,而是在进行一种高频的、无声的湮灭与再生,使得整个大殿的空间都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波纹”状态。
他的眉心,那规则之瞳的残痕灼痛愈发明显,散乱的视野里,能看到无数细密的、暗红色的规则丝线如同拥有生命的寄生虫,正从地面渗出的“佛血”中蔓延而出,缠绕上僧侣们的脚踝、手腕,甚至试图钻入七窍。而一些淡金色的、属于佛门本身的规则脉络,则在苦苦支撑,形成一个个脆弱的保护圈,但范围正在被不断压缩。
“肃静!”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颤抖。开口的是本寺的住持,慧明法师。他枯槁的身躯在宽大的袈裟下微微发抖,浑浊的眼眸深处是难以掩饰的恐惧,但他依旧强撑着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早课伊始,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心诚则灵,勿生杂念!”
“心诚则灵,勿生杂念……”
这句话在此刻听来,充满了讽刺与致命的意味。谢昭清晰地感觉到,当“诵经”二字从住持口中吐出时,整个大殿的规则结构发生了微妙而危险的变化。那些暗红色的“灭佛煞”丝线瞬间活跃起来,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每一个僧侣头顶。
规则已被激活。【诵经死律】——这条在角色记忆碎片和规则感知中隐约浮现的死亡铁则,此刻正式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诵经声开始响起,起初还有些杂乱、微弱,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但随着第一个字出口,某种无形的束缚便已落下。谢昭感到自己的喉咙不受控制地肌肉收紧,属于“惠明”的声带自动振动,熟悉的经文流畅地涌出。不仅仅是声音,一种更深层次的东西被触动了——他的精神,他的意念,似乎被强行与这诵经的行为绑定。
他尝试在脑海中运用社会学知识解构:“集体诵经,本是一种强化群体认同和信仰凝聚的仪式。在此地被规则化后,仪式变成了献祭。‘诵经’这个行为本身,成为了规则筛选的媒介。‘准确无误’是表象,‘心念纯粹’或许才是真正的标准?不,更可能的是……规则在检测‘信仰’的纯度,或者说,对‘佛’这一规则概念的认同度?”
这个念头刚起,异变陡生!
“尔时须菩提白佛言:‘世尊!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佛告须菩提……”
诵经声在继续,大部分僧侣都还安然无恙。但谢昭左侧前方,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僧侣,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剧烈颤抖。他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眼神涣散,嘴唇翕动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快,然后又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
他在恐惧。极度的恐惧破坏了他诵经的节奏和心绪的平稳。
“……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须菩提!菩萨应如是布施,不住于相……”
当诵到“不住于相”时,那年轻僧侣的声音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的脸上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眼球惊恐地凸出。
然后,在谢昭以及周围所有僧侣骇然的目光注视下,那僧侣张开的嘴巴里,他的舌头——从舌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血肉的色泽和质感,变成了灰败的、粗糙的泥土!并且这种“泥塑化”还在迅速向舌尖蔓延!
“嗬……嗬……”他发出不成调的、漏风般的嘶鸣,双手疯狂地抓向自己的喉咙,身体剧烈抽搐。
不到三息时间,他整条舌头已经完全化为了一截僵硬的、布满细微裂痕的泥塑之物!他眼中的惊恐凝固,身体的动作停滞,最终“噗通”一声歪倒在地,保持着那个抓挠喉咙的可怖姿势,彻底失去了生机。一股淡淡的土腥味混杂在檀香与血腥中,弥漫开来。
【规则触发:诵念《金刚经》,错漏一字,心念不纯,舌根化为泥塑。】那由香火灰烬构成的扭曲文字,再次于尸体上空一闪而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