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肉糜,在手中重逾千斤。
浓郁到化不开的香气如同无数细小的钩子,钻进鼻腔,撩拨着喉咙,疯狂刺激着早已空空如也、痉挛抽搐的胃袋。唾液不受控制地大量分泌,又被他死死咽下,喉咙滚动间发出清晰的“咕咚”声,在这死寂的、只有细微咀嚼吮吸声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碗是粗糙的木碗,边缘有几个明显的齿印,不知是哪个饿疯了的同胞留下的。碗内的肉糜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油光发亮的暗红色,浓稠得如同冷却的血粥,表面还漂浮着几点未能完全煮化的、难以名状的白色脂块和细微的、像是软骨般的碎渣。热气蒸腾,将那股足以令圣人都心智失守的异香持续地、霸道地送入他的感知。
饿!
疯狂的饥饿感如同亿万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神经末梢,催促着他,蛊惑着他,只需低下头,只需张开嘴,就能将这极致的“美味”吞入腹中,暂时填补那无底的饥饿深渊。
但谢昭的指尖冰凉,甚至微微颤抖。
他亲眼见过这“恩赐”的另一面。那个爆体而亡、化为满地油污碎肉的年轻士兵,其凄惨下场如同冰冷的刻刀,在他理智的堤坝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AI尖锐的警告仍在脑内回响:【极度危险!拒绝摄入!】
然而,规则并非“禁止食用”,而是“分配所得可食”。
这看似是生路,实则隐藏着更深的恶意。它给你希望,又让你亲眼目睹违背规则的惨状,最后再以一种“公平”的姿态,将这致命的诱惑亲手递到你面前。让你自己选择,是立刻死于“违规”,还是饮鸩止渴,吞下这不知来源、蕴含着规则污染的“食物”。
社会学模块在疯狂运转,解析着这条规则的残酷本质:它以生存为饵,将所有人纳入一套扭曲的“公平”体系,实则是在进行筛选和驯化。服从分配,接受这“食物”,就意味着初步接受了这套规则的奴役,身与心都将逐渐被其污染同化。
“嗬……嗬……”
旁边传来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护食般的低吼。谢昭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瘦得脱了形的老兵,双手死死捧着木碗,眼睛瞪得几乎凸出眼眶,里面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癫狂的贪婪。他再也忍不住,猛地将整张脸埋进了碗里,发出巨大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吮吸和吞咽声!油腻的肉糜沾满了他的胡须和脸颊,他却浑然不觉,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碗中之物。
很快,一碗肉糜被他舔食得一干二净,甚至连木碗内部都被舔得油光发亮。他意犹未尽地抬起头,眼中那疯狂的饥饿感似乎消退了一点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带着一丝诡异饱足感的空虚。他呆呆地坐在那里,望着空碗,如同一个被抽走了魂灵的木偶。
【规则判定:食用分配食物,未触发即死惩罚。】
【检测到目标生命体征:饥饿感暂时缓解,精神污染度轻微上升。】
AI冷冰冰地汇报着观察结果。
似乎……吃了,暂时没事?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开始侵蚀越来越多人的意志。吞咽口水的声音、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以及最终无法忍耐开始进食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每一口吞咽,都像是一次对规则的屈服,一次对自我意志的放逐。
谢昭感到手中的碗越来越烫手。那香气无孔不入,几乎要瓦解他最后的坚持。他知道自己必须吃点什么,否则不需要规则惩罚,这具身体的生理崩溃就足以致命。但这东西……
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碗内,试图从中找出任何可供分析的线索。物理学知识在匮乏的条件下艰难应用:粘稠度、热传导性、油脂的光泽度……但这一切在规则造物面前似乎都失去了意义。心理学则在对抗着那股几乎要淹没理智的原始冲动,以及角色记忆里关于“食物”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疯狂的认知。
就在他意志的天平即将倾斜的瞬间——
“哐当!”
一声金属撞击地面的脆响打破了这片诡异的“进食”氛围。
所有人猛地一颤,包括那些正在埋头狂吃的人,也都惊恐地抬起头。
只见那名负责分发肉糜的宦官首领,不知何时取出了一卷明黄色的绢帛,面无表情地展开。那绢帛上隐隐有朱红色的字迹流动,散发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带着凛然威压的规则气息。
宦官尖细阴冷的声音,如同毒蛇般滑过寂静的宫道:
“陛下有诏——”
“苏峻逆乱,围困台城,天降饥馑,以试臣节。”
“今有内库所出‘犒军肉糜’,赐予尔等忠勇之士。”
“然,天恩浩荡,亦需秩序维系。赐食之法,依《周礼》遗风,论功、论秩、论需而分,以示至公!”
“即刻起,依诏分食!违诏者,即为逆节,天地共弃之!”
诏书念罢,那明黄绢帛无风自动,其上朱红字迹猛地亮起,化作一道道肉眼难以捕捉的红色细线,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连接到现场每一个士兵手中的木碗上,包括谢昭手中那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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