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熹微的晨光如同小心翼翼的贼,一点点偷走废墟上的阴影,将狼藉与暧昧一同照亮。
吴郎中靠着半截断墙,眼皮耷拉,正与周公进行拉锯战。一夜惊魂,伺候两位重伤员外加一位怪医,早已将他熬得油尽灯枯。
就在这时——
“咕噜噜——噜——”
一声极其响亮、悠长,仿佛来自深渊的腹鸣,猛地响起。
紧接着——
“咕叽——咕——”
另一声毫不逊色、甚至带着点急不可耐的腹鸣,几乎同步响起!
两股声音在这寂静的清晨交汇,竟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吓得吴郎中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差点蹦起来。
声音的来源,正是并排躺着的玄真子和玉笋。
只见两人几乎是同时,身体猛地一颤,眼睫毛剧烈抖动起来。
同步苏醒? 吴郎中心头刚闪过这个念头。
下一秒——
“咳!”
“嗯……”
玄真子猛地睁开眼,眼底还带着重伤初愈的迷茫与虚弱,但更多的是一种刻入骨髓的警惕,下意识就想坐起,却因乏力而重重跌回去,发出一声闷咳。
玉笋也同时睁开了眼,杏眼里水汪汪的,全是刚睡醒的懵懂和对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不适的委屈。她没想坐起来,而是下意识地先舔了舔嘴唇,仿佛在回味梦里那点可怜的糖蒜味。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茫然地交汇了一瞬。
“你……”
“饿……”
一个试图询问现状,一个本能表达需求,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住。
诡异的沉默弥漫开来。只有两人的肚子,又一次极其同步地发出了雷鸣般的抗议:
“咕噜噜!”
“咕叽——!”
玄真子苍白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极淡的、却异常醒目的红晕。他一生恪守礼仪,何曾有过如此失态之时?竟在与这……这馋痨尼姑目光相对时,腹鸣如鼓!他猛地移开视线,试图运转心法压下这该死的生理反应,却发现内力空空如也,且丹田处传来阵阵虚弱的灼痛与寒意交织之感,提醒着他重伤未愈的事实。
玉笋却没那么多顾忌。肚子一叫,她注意力立刻完全被饥饿感捕获。她猛地吸了吸鼻子,小脑袋像寻食的雏鸟般转动起来,目光瞬间就锁定了放在她和玄真子中间的那个糖醋蒜坛子!
食物的气息!虽然有点怪,但绝对是吃的!
她眼睛一亮,完好的左手猛地就朝坛子抓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
玄真子的手也下意识地动了一下,似乎想阻止她乱动来历不明的东西,又或者是被那坛子隐约散发出的、与自己体内残留的某些能量相似的气息所吸引。
两只手,一左一右,同时按在了坛子沿上。
啪!
指尖不可避免地碰触。
“!!!”
玄真子如同被火燎了一般,猛地缩回手,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那触碰的感觉清晰无比——温热、略带粗糙,却异常柔软。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点酥麻的热流竟从那触碰点窜起,顺着手臂经脉一路向上,让他半边身子都僵了一下,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道冠下的耳朵尖,悄无声息地红了。
玉笋却只是疑惑地眨了眨眼,歪头看了看自己碰到玄真子手指的地方,又抬头看了看他迅速泛红的耳尖和紧绷的侧脸。她没感觉到什么异样,只觉得这道士反应真大,碰一下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她现在只关心坛子里的东西能不能吃。
“喂,扫地的,”她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刚醒的软糯,却理直气壮,“这坛子里是什么?吃的吗?快打开看看!”
玄真子被那声久违的、带着点不耐烦的“扫地的”喊得心头莫名一窒,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劫后余生的恍惚、对现状的茫然、对她依旧如此…如此不拘礼数的无奈,以及那丝挥之不去的、因触碰而产生的诡异悸动。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试图恢复往日古井无波的声调,却发现嗓音干涩得厉害:“……不知。岂可随意动他人之物?”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都快饿死了还管他人之物!”玉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左手用力,试图靠自己打开坛盖。可她重伤初愈,力气不济,那坛盖又沉,掰了几下,纹丝不动。
她气得嘟起嘴,下意识地抬脚,轻轻踹了一下旁边玄真子的小腿(没受伤的那边):“哎!别装死!帮忙啊!没力气了!”
这一脚力道很轻,与其说是踹,不如说是碰。
但玄真子整个人却像是过电般猛地一颤!那股诡异的、酥麻的暖流再次出现,这次是从小腿窜起!
“你!”他猛地扭头瞪向玉笋,耳根红得几乎滴血,气的(或许还有别的),“放肆!休得……休得动手动脚!”他想斥责,却发现词汇匮乏,且底气不足。
吴郎中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