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没有五官的仕女傀儡,木制的手臂僵直地抬着,纤细的手指隔着数步之遥,精准地指向谢扶光的心口。
阴冷的杀意,无声地在蒙尘的空气中弥漫。
谢扶光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的指尖正轻轻抚过那块白玉佩,触感冰凉,那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姐姐,我学会了缝魂,但我忘了为什么不能笑”像一根烧红的针,刺得她魂魄都在发烫。
二十年的孤身血路,她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火种。
原来,在看不见的阴影里,还有另一簇火苗,被扭曲成了鬼火。
她将玉佩和那堆从草人里捻出的残骸一同收入袖中,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然后,她转身,朝着来路走去,仿佛身后那只索命的傀儡只是个不起眼的摆设。
就在她迈出第三步时,她肩头一根用作装饰的金线,几不可察地悄然绷直。
有东西缠上来了。
一根无形的丝线,正借着她离去的轨迹,逆向追踪着她的气息。
谢扶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她头也不回,反手从袖中抽出三根血红色的灵丝,手腕一抖,灵丝如三条毒蛇,精准地缠上了屋檐下悬挂的一枚早已生锈的铜铃。
她指尖轻轻一拨。
“叮铃——”
一声清脆的铃响,像是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
下一刻,整条长街所有店铺屋檐下的风铃,无论新旧,无论材质,竟在同一时间齐齐鸣响!
音波如涟漪般层层叠叠荡开,在常人无法察觉的维度里剧烈震荡。
半空中,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隐形丝线,在这音波的冲击下,被迫显形了短短三息!
随即,“啪”的一声轻响,那丝线应声而断,彻底消散于无形。
“想用影丝引套我的路数?”谢扶光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血腥的嘲弄,“你还差得远。”
她刚走出宫巷,幽诉司的侍卫便疯了般冲过来,脸上满是惊惶:“谢姑娘!不好了!韩大人被困在了城西的废弃织造坊,那里……那里不知怎么走水了!”
话音未落,谢扶光心口猛地一阵尖锐刺痛。
不是情感上的波动,而是来自魂契最直接的、濒死的预警!
她猛然顿住脚步,瞳孔在瞬间收缩如针。
只见前方狭窄的巷口,一只被烧得焦黑的纸扎人偶,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人偶的手中,提着半截染血的布条。
谢扶光一眼就认出,那是她昨日撕下衣角,亲手画上符咒赠予韩昭防身的护身符碎片!
血还是温的。
这是挑衅,更是示威。
“找死。”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没有丝毫犹豫,从发间抽出一根三寸长的金针,闪电般封住自己心口、眉心、气海三处命脉大穴。
魂契的共鸣被强行阻断,那股钻心的刺痛才稍稍平息。
就在她封住命脉的下一瞬,远处高耸的钟楼顶端,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一只本该被铁链锁在碑林地库深处的守墓傀儡,竟如壁虎般攀墙而上!
它那双用赤色琉璃制成的眼珠,在夜色中燃烧着疯狂的红光,嘶吼着朝她猛扑而来!
谢扶光不退反进,侧身避开傀儡雷霆万钧的一爪,掌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薄如蝉翼的傀儡刀。
刀光一闪,快得仿佛一道错觉。
那守墓傀儡巨大的头颅冲天而起,沉重的身躯轰然坠地。
她看也不看,伸手接住那颗还在半空翻滚的头颅,手指精准地从其后脑的机关缝隙中探入,捻出了一枚指甲盖大小、还在微微蠕动的甲虫。
“牵梦蛊……”她眼神冷得可怕,“此物唯有内务省秘制,专用于操控他人梦境与行动。”
线索,全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与此同时,内务省库房后巷的垃圾堆旁,赵小满屏住呼吸,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奉谢扶光的命令,来外围打听消息,却意外撞见一个素衣女子正在焚烧一本厚厚的旧册。
他天生阴阳眼,在别人眼中,那女子只是个普通的宫女。
可在他眼中,那女子纤瘦的背后,浮现出无数细若游丝的黑色丝线,密密麻麻,如一张巨大的蛛网,每一根都连向皇宫深处不同的角落。
更让他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的是,那女子抬手添柴时,他清楚地看见,她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刻有墨莲纹样的白色骨戒——与谢扶光随身佩戴的那枚,一模一样!
赵小满吓得险些叫出声来,喉咙里发出一丝微弱的抽气声。
那女子焚烧的动作一顿。
她缓缓抬头,隔着跳动的火光望了过来。
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像是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唯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
“你若不说出去……”她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我就让你看见你娘最后一眼。”
话音刚落,赵小满眼前的空气一阵扭曲,一幕清晰的幻影凭空浮现:一个衣衫破旧的妇人正跪在枯井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他的乳名:“小满!娘的小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