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同一张冰冷的蛛网,缠住了废墟上每一个生灵的灵魂。
脚下的影子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变形,仿佛要被活生生从地面上剥离!
陆九渊死死盯着地上那枚嗡鸣作响的“代掌”罗盘,大脑因极致的恐惧和颠覆性的真相而一片空白。
谢扶光是核心。
他们所有人,乃至整座京城,都只是她延伸出的提线。
而沈墨和她,正在苍穹之上,争夺着所有人的“所有权”。
他们不是在反抗暴政,他们只是在选择被哪一个神只奴役。
“不……”一个幸存的觉醒者跪倒在地,看着自己扭曲如鬼魅的影子,发出了崩溃的哀嚎,“我不想……我不想再当任何人的傀儡了!”
这声哀嚎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恐慌。
哭喊声、咒骂声、求饶声响成一片。
自由的曙光仅仅闪现了一瞬,便被更加深邃的黑暗所吞噬。
就在这片末日般的混乱中,一个清亮而坚定的女声,如同一把利剑,劈开了绝望的浓雾。
“那就站起来!”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前朝遗孤,觉醒运动的引领者柳青枝,正拄着半截断枪,艰难地从地上站起。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上满是伤口,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她的影子同样在被疯狂拉扯,但她的身体却像一棵扎根在岩石中的青松,纹丝不动。
“你们听着!”柳青枝的声音传遍废墟的每个角落,“我们不是线,也不是偶!我们是人!有自己的手,有自己的脚,更有自己的意志!谢扶光也好,沈墨也罢,他们想把我们当玩偶,凭的是什么?凭的就是那根看不见的线!”
她用断枪指向天空,指向那场凡人看不见的拔河,“他们能拉扯我们的影子,是因为我们的魂,默认了这根线的存在!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选择跟谁走,而是……斩断它!”
斩断?谈何容易!
人群中响起一片苦涩的自嘲。那是连接魂魄的线,怎么斩?
就在此时,另一个沉默的身影站了出来。
是那个从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的木匠,裴明远。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那只被陆九渊丢下的断臂木偶旁,将它捡起。
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由金色树脂和银色液体勾勒出的、尚未完全消散的光影画卷。
他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技艺信仰者面对终极难题时的专注与痴迷。
“柳姑娘说得对。”裴明远的声音沙哑而沉稳,“线,是可以断的。”
他举起那只粗糙的断臂木偶,对众人道:“你们看到了吗?这只最简单的木偶,用最普通的木头做的,却能阻碍红线。为什么?”
他看向手臂上浮现出青铜年轮的李阿沅,“因为她,一个‘织魂者’的后裔,在制作它的时候,倾注了自己的‘意志’。又因为陆少监,一个‘代掌者’的载体,用傀儡木的‘生命’激活了它。”
裴明远环视众人,一字一句道:“我们没有织魂者的血脉,也没有代掌者的信物。但是,我们有自己的手,有自己的意志!我们本身,就是最好的材料!”
他猛地将那只断臂木偶按在地上,用一块尖锐的石头,在木偶的背上飞快地刻画起来。
不是什么复杂的符文,只是一个极其简单的、代表“我”的符号。
“创造……创造属于我们自己的‘根’!”裴明远低吼道,“用你们身边的一切,木头、石头、泥土!把它当成你们自己,用你们最强的意念告诉它:‘我的魂,我做主!’。这就是你们的锚,是你们斩断提线的刀!”
他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炸醒了浑浑噩噩的众人。
与此同时,地底深处,陈阿四所在的巨大空洞里。
上千具傀儡人偶已经迈开脚步,它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向着唯一的出口,也就是陈阿死掉落的地方涌来。
它们的影子在地面上拉长、汇合,形成一片巨大的、流动的黑暗。
突然,一道影子脱离了队伍。
它猛地转身,用一种极其野蛮、毫无章法的姿态,撞向了离它最近的一具傀儡人偶!
“砰!”
那具傀儡人偶被撞得一个趔趄,眼中属于谢扶光的冰冷讥诮瞬间凝固。
脱队的影子没有停下,它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用拳、用脚、用头,疯狂地攻击着身边的“同类”。
它的动作充满了暴力与务实,只有一个目的……破坏!
那道影子的轮廓,赫然是刚刚被沈墨“杀死”的锦衣卫百户,周不疑!
他的肉身虽死,但他那份属于暴力机器的、纯粹的“执行意志”却被红线网络捕获,烙印在了影子里。
然而,这份意志太过纯粹,它不属于谢扶光,也不属于沈墨,只属于他自己!
当“代掌”罗盘试图强行控制所有影子时,周不疑的影子,完成了他生前从未想过的……第一次反抗!
废墟之上,一场前所未有的“创造”运动,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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