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日,巳时。
深秋的渭水平原,草木已见枯黄,寒风卷着沙尘,掠过苍茫大地。
三千黑甲,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已在林间完成最后的集结与准备。
他们即将进行一场大胆的白日迂回,目标——突厥大营东北侧。
尽管路线经过精心规划,但在光天化日之下调动如此规模的人马,依旧如同刀尖起舞,随时可能被游弋的突厥斥候察觉。
赵子义立于阵前,黑色的面甲尚未放下,露出那张犹带稚气却已坚毅如铁的面容。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被甲胄覆盖、只露出灼灼目光的脸庞,声音穿透呼啸的寒风,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兄弟!所有的计划,都已刻入尔等骨髓!
现在,我下达最后一道军令!”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战场上,无论看到我,或是身边任何一位兄弟倒下!
不许哀悼!
不许停顿!
更不许失去理智!
你们要做的,唯有冷静!
跟随前方的旗帜,跟随冲锋的鼓点,挥舞你们的刀槊,按照既定路线,撕开敌阵,最终脱离战场!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明白!”
怒吼声压过了风声,三千人的意志凝聚成一股无形的利刃,直指北方。
“出发!”
黑色的洪流开始涌动,以严密的队形,借着地形掩护,向着东北方向迂回前进。
旷野之上,枯草伏地,远处的突厥连营如同匍匐的巨兽,旌旗隐约可见。
队伍沉默前行,唯有甲叶摩擦的细碎声响与马蹄踏过枯草的沙沙声。
途中两次遭遇突厥斥候小队,均被梁凯率领的斥候队以精准的箭术和灵活的诱敌战术,成功将其引向泾阳方向,
过程虽有惊险,却未暴露主力行踪。
酉时,指定集结地点。
残阳如血,将天边云霞与广袤的原野染成一片凄厉的赤红。
三千黑甲隐在一片低矮的土丘之后,人与马皆屏息凝神,与苍茫暮色融为一体。
“休息一个时辰。”赵子义下令,声音略显沙哑,“之后,随我……名扬天下!”
这一个时辰,对赵子义而言,漫长而煎熬。
他靠坐在土坡背风处,任由冰冷的秋风拂过脸颊。
他回想起来到大唐的这十二年,自己就像一个小心翼翼的偷渡客,没有传说中穿越者那般无所不能的光环,也没有纵情享乐的资本。
有的,只是在秦岭一隅之地的默默积累——无尽的苦读,残酷的练武。
摊开手掌,上面布满了厚厚的老茧,手背、腿脚乃至背脊胸前,都留下了冬日训练时冻伤的痕迹。
他几乎快要忘记,这具承受了太多磨砺的身体,如今才仅仅十二岁。
直面即将到来的血腥战场,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并非真正无畏的十二岁少年,他的灵魂深知战争的残酷,深知自己这个“历史的漏网之鱼”,一个时辰后,很可能就会命丧黄泉,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他改变了那么多,可历史就像会自我修正一样,只是多了些许涟漪。
“现在的你,才真正像个十二岁的娃子。”沈孤云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声音少了平日的冷硬。
赵子义没有回头,只是望着血色天际,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嘿嘿嘿……”
刘浩也凑了过来,拍了拍他冰冷的肩甲:
“小子,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要将咱们墨家本事发扬光大的!
放心,有我在旁边盯着呢!再说,你这身铁罐头可是自己设计的,怕个鸟!”
赵子义默默拿起放在膝上的面甲。
这是最后一件装备,设计摒弃了所有繁复,最终定型为他记忆中某部动漫里的形象——无脸怪。
光洁的黑色曲面,只在眼部留下狭长的视孔,冰冷,诡异,毫无生气。
戴上它,既能震慑敌人,也能完美隐藏他过于年轻的脸庞和此刻无法抑制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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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东宫。
“现在什么时辰了?”李二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回陛下,已是戌时七刻了。”
李二眉头紧锁,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心中暗骂:赵子义那个混账东西!
连时辰都算不准吗?说好的戌时动手,这都快亥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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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北岸,土丘之后。
“起身!”
低沉的口令下,三千黑甲如同幽灵般无声站起,动作整齐划一。
他们牵着战马,开始向最后三里外的突厥大营潜行。
队伍如同暗夜中流动的黑色钢铁,除了战马偶尔喷出的响鼻和蹄下细微的沙沙声,再无一丝杂音。
连战马都仿佛通了人性,保持着惊人的静默,可见平日训练之严苛。
梁凯提示,距离大营只剩三里地了。
“上马!”
令下,众人翻身上马,动作流畅如一体。
“掩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