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我。”
秦瀚含混不清地挤出这几个字。
黎栖庭像是没听到一样,他从桌边的托盘里拿起一支充满透明液体的无针注射器。
男人站起身,将那个注射器放入了一个连接着输液管的插槽中。
“这是东莨菪碱的改良版,混合了一些能让你回忆起更多细节的东西。”
随着机械推动的声音,那透明的液体顺着透明的导管,缓缓流进了连接在秦瀚手臂静脉上的滞留针里。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血管迅速蔓延至全身。
秦瀚的瞳孔猛地放大。
这不是疼痛,比那更可怕。
他的大脑开始不受控制地运转,那些原本被他死死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疯狂涌了出来。
Z区灰暗的天空。
垃圾山散发的恶臭。
那个死在钢管下的孩子。
还有……
洛雯。
那个总是站在光里的微笑的女人。
“不……”
秦瀚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他开始剧烈地挣扎。
他不想让那些记忆被这种卑劣的手段玷污,不想在这个对方的注视下把自己的灵魂剖开。
“告诉我,那三枪,你是为了谁开的?”
为了谁?
秦瀚的视线开始模糊,现实的景象逐渐扭曲融化。
他看到了那个下雨的午后。
洛雯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站在街角一家破旧的书店门口。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水坑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女人转过头,看着浑身是血的他,眼神温柔得像是春天里的一阵风。
“为了……为了……”
秦瀚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焦距,他的表情变得痛苦而扭曲。
那不是一个人的名字。
那是一个理想。
一个在垃圾堆里开出的花,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
‘摇篮的人,从不把麻烦带回家。’
‘秦瀚,我相信你。’
“摇篮……”
他无意识地呢喃出这两个字。
摇篮。
这几年来,这并非黎栖庭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在那些只有极少数人有权限查阅的情报简报中,“摇篮”就像某种不知名的病毒,在雷达的边缘若隐若现。
与其他热衷于在混乱边缘制造流血冲突的恐怖组织不同,他们行事诡秘而精准,甚至可以说是克制。
他们不劫持平民,不索要赎金,也不发表那些充满宗教狂热或政治诉求的冗长声明。
他们只杀人。
而且只杀那些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
A国近三年来便发生了四起针对核心区高层的袭击事件,每一次都在安保最森严的核心腹地。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半个月前发生在A市城南客运站的那场剧烈爆炸。
外界的新闻通稿里写着是无规则袭击,犯人已被抓捕,伤亡人数被严格控制在了一个不会引起社会恐慌的数字以内。
但黎栖庭清楚地知道那天原本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人是谁。
——谢家那位常年盘踞在海外的家主。
那场爆炸虽然没有真的杀死那位大人物,却足以让整个谢家乃至保守派阵营惊出一身冷汗。
而今天,他们的目标变成了林书雅。
谢家家主,林家未来的接班人。
全部都是保守派的中流砥柱,是维系这座名为A国的庞大机器运转的关键齿轮。
黎栖庭坐在金属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随着问题的抛出,他的手指在输液泵的操作面板上按了一下。
原本平稳流动的透明液体流速骤然加快。
“啊——!”
秦瀚的身体猛地弓起,他手腕上那恐怖的伤口因为肌肉的剧烈收缩而再次崩裂,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纯白的地砖上。
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目的……我们要……”
现实世界的声音变得遥远而失真,黎栖庭那冷漠的质问声化作了轰鸣的雷声,在他破碎的意识里回荡。
想要得到什么?
他也曾问过这个问题。
‘洛小姐,我们为什么要教这些孩子认字?’
‘为什么要给那些快要死的老人送药?’
‘即使我们做得再多,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Z区依然是Z区,垃圾山依然会在那里发臭,帮派依然会在街上火拼。’
‘做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
洛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米色针织衫。
她站在最前方,浅浅的笑。
‘秦瀚。’
‘我想改变这个国家。’
“洛……”
“洛——”
秦瀚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即使在肌肉松弛剂的作用下,即使双手已经废了,他依然疯狂地用自己的后脑勺狠狠地撞向身后的椅背。
哪怕不能死,他也要用这种肉体上的剧痛来对抗那种精神上的入侵。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房间里回荡。
鲜血顺着他的后颈流下来,染红了白色的束缚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