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黑云隘的碎石路,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像是还在回响方才的厮杀。
直至驶入清河镇的青石板街,空气中的血腥气被酒肆飘来的酒糟香冲淡,车队才缓缓停下。
这家名为“悦来”的客栈是镇上最大的,伙计见他们一行人气势沉稳,还带着几分未散的肃杀,连忙殷勤地引着众人往后院僻静处安置,连大气都不敢多喘。
花澜(花念安)的房间被安排在最内侧,紧挨着沈先生。
刚推开门,她便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后背重重抵在门板上,冰凉的木头触感才让她稍稍回神。
方才在隘口强装的镇定瞬间崩塌,脸色苍白得像纸,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忘不了匪徒挥刀时狰狞的面孔,忘不了护卫倒下时飞溅的鲜血,更忘不了那支擦着她袖角飞过的箭羽,箭尖寒光至今仍在脑海里打转。
“小姐,您没事吧?”贴身丫鬟画春端着热水进来,见她这副模样,吓得声音都变了调,连忙上前想扶她。
“我没事。”花澜抬手拦住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站稳,“你先出去,我想单独待会儿。”
待画春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她走到盆架前,掬起一捧冷水狠狠拍在脸上。
刺骨的凉意顺着毛孔渗入皮肤,混乱的思绪终于清明了些——现在不是后怕的时候,必须弄清楚这场袭击的来龙去脉,否则往后只会更危险。
她对着铜镜整理衣襟,镜中的少年郎眉眼清秀,却难掩眼底的疲惫与冷意。
这身青布儒衫的袖口还沾着几点未洗尽的血渍,是方才为受伤护卫包扎时蹭上的。
花澜指尖抚过血渍,忽然想起在白鹿书院时,顾山长曾指着《史记》中“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的句子,告诫她“凡有争斗,必涉利益”。
那时她只当是书里的道理,如今才真切尝到这“利益”二字背后的血腥。
整理妥当后,花澜提着裙摆快步走向沈先生的房间。刚到门口,便听见李明急躁的声音:
“先生,那些王八羔子绝对不是普通山匪!你看我这胳膊,若不是我躲得快,这刀就直接劈在我胸口了!
他们下手又黑又狠,配合还那么默契,分明是冲着要命来的!”
推开门,果然见李明坐在桌边,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还渗着淡淡的血印,他正拍着桌子,满脸怒容。
周墨涵站在一旁,已换下沾血的外袍,换上了一身素色长衫,却依旧难掩周身的冷意。
他手中捏着一枚铜牌,见花澜进来,便将铜牌放在桌上,声音低沉:“师妹,你看这枚牌子。”
花澜俯身细看,铜牌约莫手掌大小,边缘被刻意磨损,上面的兽纹模糊不清,但依稀能看出是狼头的轮廓。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纹路,忽然想起在青川时,曾见过当地守备军腰间挂着类似的腰牌,只是图案更清晰,还刻着编号。
“这纹路……像云州守备军的私制标识?”她抬头看向周墨涵,眼中满是疑惑。
周墨涵点头,又从怀中取出一支箭簇放在桌上:
“你再看这个。
箭簇用的是精铁,锻造时还加了锡,锋利度远超民间铁匠铺的手艺,倒像是军械监流出的制式军械。
寻常山匪,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装备。”
沈先生坐在主位上,手中捧着一杯热茶,却没喝,只是静静听着。
直到这时,他才抬眼看向花澜,目光带着几分考较:
“你怎么看?结合前几日的事,说说你的想法。”
花澜深吸一口气,走到桌前站定,条理清晰地分析道:
“学生认为,此事有三点可疑。其一,时机与地点太巧。
黑云隘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我们按原计划必经之路,对方显然提前知晓我们的行程,特意在此设伏。
其二,目标明确。
匪徒一上来就分出人手缠住护卫,主力直扑我所乘的马车,若只是为了劫掠,大可先抢财物,不必如此针对我。
其三,动机指向青川献策。
学生此次游学,唯一可能触动他人利益的,便是那份匿名呈给顾山长的青川治水策。”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清晰:
“那份策论若被采纳,不仅会让此前救灾不力的官吏暴露,还会断了那些趁灾兼并土地、克扣赈灾粮的豪强的财路。
他们若查到献策者是我这个无根无基的游学士子,为了永绝后患,起杀心也不足为奇。”
“就为了一份策论?”李明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这些人也太狠毒了吧!不过是提了个建议,至于下死手吗?”
周墨涵冷笑一声,眼神更冷:
“李兄弟,你久在边关,见的是刀光剑影的厮杀,却不知内地这些蠹虫的阴险。对他们而言,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青川一案若深究下去,不知多少人要丢乌纱帽,甚至掉脑袋。
除掉师妹这个‘隐患’,对他们来说是成本最低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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