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斋的竹窗推开时,总有清润的山风卷着松涛声涌入。花澜(花念安)将案头的《九章算术》轻轻合上,指尖还残留着演算后的松烟墨香。
窗外那株老梅的枝桠斜斜探进窗棂,让她想起幼时在谢府药圃种下的那株腊梅——那年雪后,她踩着木屐去摘梅枝入药,谢珩站在廊下笑着叮嘱:“慢些走,别摔了,这梅花可是治冻疮的好药材。”
“花兄又在发呆?”秦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他掀起竹帘探头进来,手里还攥着一把刚从后山摘的野果:
“今日严先生的算学课要讲‘均输术’,据说题目难倒了好些学长,不去凑个热闹?”花澜揉了揉眉心,将思绪从回忆中拉回,起身理了理青衫:“走吧,正好听听严先生的高见。”
两人并肩走向讲堂时,苏文瑾已在角落占好了位置。她见花澜过来,笑着递上一卷手抄的算学笔记:
“昨日听你说对‘盈不足术’的变式感兴趣,我便把先生去年讲的例题抄了下来。”
花澜接过笔记,指尖拂过那娟秀工整的字迹,心中暖意涌动——这几日与苏、秦二人相处,她愈发觉得这两位游学士子性情纯良,值得相交。
严先生的算学课向来以严苛着称。他身着灰布长袍,手持戒尺,走上讲台便将一道题抄在黑板上:“今有粟米一斛,价银三两;糙米一斛,价银二两。今欲以银十两买粟米、糙米共五斛,问各买几何?”
题目刚抄完,堂下学子便纷纷埋头演算,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此起彼伏。
花澜看着题目,脑中瞬间浮现出二元一次方程组的解法。
她刚要落笔,忽然想起这是古代算学课,便换了《九章算术》中的“方程术”思路,用算筹摆出矩阵。
可算到一半,她发现题目中藏着一个陷阱——粟米与糙米的兑换比例被刻意模糊了。
她抬眼望去,只见几位素有“算学才子”之称的学子已算出答案,正得意地看着严先生,可严先生却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错了。”严先生的声音掷地有声,“诸位只算了银与斛的数量关系,却忘了粟米、糙米的实际重量差异。
一斛粟米约重二十斤,糙米约重十八斤,题目中‘共五斛’指的是重量之和,非数量之和。”此言一出,堂下顿时一片哗然,那几位学子脸色瞬间涨红,纷纷低头重新演算。
花澜心中一动,提笔在纸上快速列出新的算式。她结合现代数学中的变量代换思想,将重量与价格的关系拆解开来,很快便得出了正确答案。
就在她放下笔时,严先生恰好踱步到她身边,目光扫过她的答卷,脚步猛地一顿。
“你这解法……”严先生拿起花澜的纸,手指着其中一步变换,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以‘斤’为中间变量,将价格与重量统一换算,一步便避开了陷阱,比《九章》中的方程术更简洁!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花澜。”花澜起身垂首。严先生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抚掌大笑:“好一个花澜!老夫教了三十年算学,从未见过有人能将方程术与实际问题结合得如此巧妙!你且上来,把你的思路讲给大家听。”
花澜无奈,只得走上讲台。她尽量用古代算学的术语,将现代变量代换的思路转化为“设斤求斛”的方法,一步步讲解下来。
堂下学子起初还有些不服气,可听着听着,便渐渐露出敬佩之色——这方法不仅简单易懂,还能举一反三,解决同类的复杂问题。严先生站在一旁,捋着胡须点头不已,看向花澜的目光满是赞赏。
这堂课过后,“花澜”的名字在算学圈子里彻底传开了。
有学子专程来致远斋请教问题,花澜也不藏私,耐心讲解自己的思路,只是始终强调这些都是“从古籍中悟出来的浅见”。
苏文瑾见她如此,笑着打趣:“花兄这‘浅见’,怕是要让不少学长汗颜了。”花澜也笑:“不过是运气好,恰好想到了而已。”
几日后,书院组织了一场关于云州水利的小型研讨。主持研讨的是李老先生,他曾主持过云州的河道疏浚工程,对水利问题颇有研究。
研讨会上,众人围绕“云州城西河道淤积”的问题各抒己见,有人提议加宽河道,有人主张加固堤坝,争论不休。
花澜坐在角落,手中把玩着一枚从河边捡来的鹅卵石。
她想起去年在濮阳时,柳老先生曾给她看过一本水利残卷,上面记载着“束水冲沙”的古法——通过收缩河道宽度,加大水流速度,利用水流的力量将泥沙冲走。
她还想起现代学到的生态治理知识,用芦苇、柳树等植物固堤,既能防止水土流失,又能改善河道生态。
“学生有个浅见。”花澜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城西河道淤积,根源在于水流速度过缓,泥沙沉积。若只是加宽河道,只会进一步减慢流速,治标不治本。
不如试试‘束水冲沙’之法,在河道狭窄处修建闸坝,汛期开闸放水,利用急流冲散泥沙;同时在河岸种植芦苇、柳树,以草木固堤,减少泥沙来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