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宪完美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出现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凝滞。
如同，一滴水，滴落在，绝对光滑的镜面上，泛起了，第一圈，不和谐的涟漪。
他预想过千万种开场，千万种质问。
关于权力，关于理念，关于，两个世界未来的走向。
却，从未料到。
在，如此宏大的，关乎一个文明存续与否的，神圣命题前。
李承渊，问出的第一个问题，竟是，如此的，世俗，如此的，“私人”。
“范闲，很好。”
他恢复了，那，如同，用最精密仪器，所计算出的，完美的仪态。
声音，温和，而又，充满了，一种，居高临下的，仁慈。
“在我的世界里，他，是，帝国最富有的，闲散安乐侯。”
“儿孙满堂，家族兴旺。每日，只与诗酒、美人为伴，再无，任何，需要他，去烦心的，俗事。”
“我，给了他，他，最想要的一切。”
李承渊，笑了。
那笑容，很轻，很淡。
像，一片，飘落在，北极冰原上的，格格不入的，江南的雪。
“你给了他，一个，比南庆，更华丽，更坚固的，笼子。”
他，缓缓，摇了摇头。
那动作，无比清晰地，拒绝了，李承宪那，看似，无可挑剔的，邀请。
“人类，需要的，不是一个，完美的主人。”
他的目光，穿过李承宪，望向，那，无尽的，冰冷的，天空。
“而是，一个，可以，犯错的，未来。”
李承宪的眼中，那，如同恒星般，明亮的，自信的光芒。
第一次，黯淡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失望。
仿佛，一位，最顶级的雕刻家，看着自己，一件，即将完成的，完美的作品上，出现了一道，无法修复的，丑陋的裂痕。
“很遗憾。”
他，没有，动手。
甚至，没有，释放出，任何，可以被感知的，杀气。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手。
用一种，仿佛，在，陈述一条，最基础的，物理公理的，平静的语气。
说出了，两个字。
“敕令。”
【敕令：在此界域，‘混乱’，为非法则。】
轰——
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静音键。
一股，无形的，至高无上的，冰冷的，秩序的“规则”。
如同，一场，看不见的，海啸。
瞬间，笼罩了，整个北极基站。
李承渊那艘，充满了，变异与新生之美的，活体星舰【创世纪】号。
发出了，无声的，痛苦的，哀嚎。
那些，墨绿色的，散发着生命光晕的藤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碳化。
变成，一根根，脆弱的，仿佛，一碰即碎的，黑色的灰烬。
那些，银白色的，坚于钻石的生物骨骼，失去了，所有的光泽。
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细密的裂痕。
仿佛，一件，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远古的，标本。
海棠朵朵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感到，自己的思维，正在，被，强行“格式化”。
所有，关于“自由”，关于“洒脱”，关于“不羁”的念头。
那些，在北齐的田埂上，赤脚奔跑的记忆。
那些，与李承渊，在废土世界上，并肩作战的，混乱的画面。
都在，被，一种，名为“服从”的，更高级的，更正确的，概念。
所，无情地，覆盖。
她的膝盖，一软。
竟，产生了一种，想要，对眼前这个，完美的男人，跪下，顶礼膜拜的，本能的，冲动。
仿佛，那，才是，一个生命，最正确的，存在的姿态。
李承渊的眉心，那枚，银色的【世界树】徽记。
被，一道道，金色的，由，最纯粹的秩序法则，所构成的，几何学的锁链，死死捆住。
他，与火星的连接，被切断了。
他，无法，再“编译”出，任何，新的，充满变数的法则。
他的力量，他的智慧，他的根本。
在，这，绝对的，完美的“敕令”面前。
显得，如此的，可笑，如此的，无力。
就在，所有人都，即将被，这，完美的“秩序”，所彻底同化。
就在，海棠朵朵，即将，跪下的，那一瞬间。
李承渊，做了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
他，放弃了，所有，徒劳的，抵抗。
他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近乎，自嘲的，笑容。
他，通过，那，被层层束缚的【世界树】。
将一个，问题。
一个，最简单的，却又，充满了，最极致的，“逻辑悖论”的，问题。
如同，一颗，无形的，思想的病毒。
悄无声息地，注入了，在场，每一位，手持长矛与盾牌的，“守望者”士兵的，脑海中。
那个问题是：
“如果，你们的领袖，是，绝对正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