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内,浓烈的酒气和脂粉香,此刻混杂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恐慌。
王崇山半躺在铺着虎皮的宽大座椅上,敞开的衣襟下,胸膛微微起伏,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死死钉在刚刚被请进来的钱燕身上。
钱燕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在奢华的帅帐中显得格格不入。
身形站得笔直,如同一棵扎根在贫瘠土地上的青松?
面对王崇山那几乎要择人而噬的目光,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平静得近乎木讷。
钱燕目光扫过王崇山,没有行礼,只是伸出双手,整了整自己那本就一丝不苟的衣襟袖口,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仪式感。
然后,钱燕微微拱手,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金玉相击,不带一丝波澜:
“大周使臣,拜见王家主。”
话音落下,钱燕便收手垂立,如同入定的老僧,静静站在那里,目光低垂,仿佛在等待王崇山开口。
那份沉静,那份无视了帐内所有威压的从容,让王崇山心头那股邪火腾地一下又窜了上来。
“你……叫什么名字?”王崇山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钱燕。”两个字,干脆利落,如同石子投入死水,不起波澜。
王崇山腮帮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他强压下翻腾的怒意。
身体向后靠了靠,故意摆出一副慵懒而倨傲的姿态,声音拖长,带着浓浓的嘲讽:“你来……做什么?”
“宣旨。”依旧是两个字,如同的铁块,砸在地上。
“宣旨?”王崇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坐直身体,眼中凶光爆射。“你他妈不怕……老子现在就宰了你?把你剁碎了喂狗?”
王崇山一拍座椅扶手,震得矮几上的杯盘嗡嗡作响,杀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帐内侍立的亲兵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眼神凶狠地盯住钱燕。
钱燕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仿佛没有感受到那足以让常人窒息的杀意。
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目光平静地迎上王崇山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嘴唇微启,吐出两个字:
“不怕。”
“不怕?”王崇山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钱燕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试图从中找出一丝恐惧、一丝伪装却一无所获。
那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一种视死如归的坦然。
这让王崇山心头那股邪火瞬间被一股更深的寒意取代,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道:“为!什!么!不!怕?”
钱燕的目光依旧平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
看着王崇山,仿佛在看一个挣扎的困兽。
然后,钱燕缓缓开口,依旧是那简短到极致、却重若千钧的两个字:
“使命。”
“使命?”王崇山如同被这两个字狠狠抽了一鞭子。
身体猛地一颤,死死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使命?一个女帝的使者,跑到他这叛军大营,面对他的死亡威胁。居然只是为了使命?
王崇山死死盯着钱燕,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破的风箱。
王崇山试图从那双平静的眼睛里看出阴谋,看出诡计,看出任何一丝破绽。
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空洞,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执着。
这平静比任何威胁都更可怕,这执着比任何刀剑都更锋利。
“你……”王崇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颤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阴鸷,“女帝……让你来……宣什么旨?”
钱燕终于有了动作。缓缓抬起手,伸入怀中。
这个动作,让帐内所有亲兵瞬间绷紧了神经,刀锋出鞘半寸,寒光凛冽。
然而,钱燕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明黄色锦缎包裹、四四方方、不过巴掌大小的扁平木匣。
木匣朴素无华,没有任何纹饰,只在正中封着一道鲜红的火漆印鉴。
钱燕双手捧着木匣,如同捧着世间最神圣的祭品,目光平静地看向王崇山,声音依旧没有一丝波澜:
“陛下口谕。”
王崇山的心猛地一沉。
口谕?不是圣旨?这更麻烦了。
口谕……意味着没有记录,没有凭证。
全凭使者一张嘴,这……这简直是赤裸裸的阳谋。
钱燕没有理会王崇山变幻的脸色,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王崇山的耳膜:
“陛下言:江南王崇山,尔等世受国恩,本应忠君报国,却罔顾君恩,勾结突厥,起兵作乱,荼毒江南,祸乱苍生,罪不容诛。”
王崇山脸色瞬间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勾结突厥?这顶帽子……扣得真狠。
虽然是五大世家是勾结突厥,但是明里暗里勾结是两码子事,现在女帝一道口谕,就管你有没有勾结都是勾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