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五更不到,永昌门外站了诸位大臣,都在等着掌灯内侍领他们入宫。
今日并非燕照上值,徐鹤安下轿一眼便瞧见他,两人视线在空中一合即离。
徐鹤安避开众人,往城墙根处走。
“常临出事了。”燕照跟着走近,眼神扫着四周,“昨夜,冯贵妃下令将他抓入了内庭。”
徐鹤安抬手轻抚广袖,低声问,“什么缘由?”
“我昨夜去了趟内廷司,威逼利诱之下,那些人死活不肯说,只说奉命行事。”
苍穹之上挂着一弯冷月。
映在徐鹤安眸深处,轻轻一晃,如静水波澜。
“知道了。”
徐鹤安应下,见永昌门打开,海长兴手执拂尘立在众大臣面前。
“陛下昨夜醉酒,身体不适,今日免朝。”
众大臣面色微变,交头接耳,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只能用眼神表达心中的诧异和不满。
先帝最是勤勉,新春也只休三日。
如今上头这位,年年都要过了上元节才开朝,还动不动免朝,如今更是醉酒误朝,简直是不像话。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转身离去,广袖晃荡,尽显不悦。
永昌门外车马粼粼散去,很快便空出来,只剩发白的月色映在青石地面上。
“陛下怎么又免朝?”饶是五大三粗的燕照想,都觉得有些不合适,“而且昨夜,陛下也没饮多少酒啊。”
徐鹤安:“既然免朝,那你带我去一趟内廷司。”
燕照点头。
林桑记着昨日差点迟了,今日早早便起床收整,坐在院中石桌旁,等着慕成白起床一道儿上值。
一会儿点卯过后,她得去瑶华宫请平安脉,再抽空去寻一趟燕照。
令林桑意外的是,徐鹤安竟也在瑶华宫。
孙嬷嬷带她入殿时,她一眼便看到那抹清隽身影,脚步一顿,旋即恢复如常。
林桑向上首的冯贵妃行礼,又转身朝徐鹤安一拜。
徐鹤安眸光落在她黑绒绒的发顶,似有深意。
“章太医来的正巧。”
冯贵妃笑吟吟道:“这事儿还是章太医向本宫告发呢,只因此事事关陛下声誉,不得宣扬,本宫这才派内廷司去审那狂徒。”
“倒是没想到,他竟能惊动渊儿你往本宫这儿跑这一趟。”
冯贵妃自软榻起身,视线在林桑与徐鹤安身上逡巡,最后定在徐鹤安面上。
“这事儿,本宫告诉你,是念着你不是外人,你自知这宫中深浅,不用本宫多言其他。”
林桑微微侧眸,徐鹤安视线始终朝前,不曾往她这儿看一眼。
那个侍卫,难道和徐鹤安有什么关系?
平儿在宫中曾有位禁军相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随意问一问曾经侍奉过玉真长公主的宫人,几乎人人皆知。
但林桑并不知他姓甚名谁,更没有见过。
竟不知那人能劳动徐鹤安大驾,亲自到瑶华宫来质问。
“敢问贵妃娘娘,常临可曾招供?”徐鹤安问,“是确有此事,还是屈打成招?”
“自然招了。”冯贵妃轻轻拨着茶盏,“究竟是如何,不如你亲自去问问他。”
“只是兹事体大,本宫不敢耽搁,罪状于昨夜便已递交给陛下。”
陛下收到罪状时,正陪着平美人吃宵夜。
一时怒火攻心,抬脚用力踹在平美人腹部,平美人如落叶般重重摔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昭帝犹觉不够解恨,又将其活活掐死在榻上,一尸两命。
徐鹤安眸光微动,供状既已交到陛下手中,是屈打成招还是确有其事又有何分别?
常临保不住了。
他微微闭眼,躬身作揖,“谢娘娘解惑。”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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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桑为冯贵妃诊过脉,拎着药箱返回太医署。
御花园牡丹花丛旁,立着一道修长身影。
显然在等她。
听到脚步声,徐鹤安目光自花丛中挪开,朝她幽幽射来。
“见过徐都督。”林桑走近,屈身行礼,在他注视中直起身,迎上他内含审视的视线。
“常临之事,是你做的?”
“大人指什么?”林桑不解,“大人的意思,是我指使他与嫔妃通|奸?”
“我还没那般大的本事。”
徐鹤安沉默一瞬,“你可知,常临的父兄皆死在战场,家中还有一将近七十岁的老母,若他死在内廷司,他的母亲又该如何?”
“大人这话说得好生可笑。”
林桑讥诮道:“他家中有一老母亲,与我何干?”
“难道是我按着他的后腰,将他按到旁人榻上?”
“你敢说,这件事的背后没有你推波助澜?”徐鹤安逼近一步,“你在其中充当着什么角色?”
阳光自他身后倾泄。
林桑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眉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