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连连点头,眼中的最后一点温度也彻底熄灭,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与冰冷。
他深深地看了祝英台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骨髓,又仿佛是在进行某种诀别。
“既然如此,马某……打扰了。”
说完,他不再看她和梁山伯一眼,猛地转身,玄色斗篷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大步离去。
背影挺拔孤直,却透着一种被全世界抛弃般的萧索与冰寒。
看着他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祝英台的心莫名地空了一下。
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随着他的离开而碎裂了。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方才与梁山伯讨论诗文,的那点温馨早已荡然无存。
只剩下满心的混乱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
马文才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回到了甲子一号房。
房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合上,隔绝了外面那个让他窒息的世界。
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挺拔的身躯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
房间里还维持着他离去时的模样,案几上落下的灰尘,已被观砚打扫干净,只是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无人居住的清冷气息。
方才迎春花下那刺目的一幕,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在他脑海里反复凌迟。
祝英台拈起花瓣时,那自然的亲昵。
梁山伯泛红的耳根和下意识维护的姿态,还有她对自己那句带着赌气意味的“与马公子无关”……
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痉挛。
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暴戾杀意,如同困兽般在他体内疯狂冲撞,叫嚣着要将那个碍眼的寒门学子碾碎、摧毁!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紫檀木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手背瞬间红肿破皮,鲜血淋漓。
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但心头的灼痛却丝毫未减。
杀了梁山伯?易如反掌。
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这个人,在世上悄无声息地消失。
可是……然后呢?
前世强取豪夺酿成的悲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祝英台决绝的身影,她眼中刻骨的恨意,还有那最终冰冷的坟茔……
难道这一世,他还要重蹈覆辙吗?
用鲜血和强制换来的,只会是更深的仇恨和永恒的失去。
那个在他离去后,会与别人“讨论诗文”、会露出那般真实笑颜的祝英台,若被他折断了翅膀,囚禁在身边。
最终只会变成一具美丽的行尸走肉,如同他前世的结局。
“呵……呵呵……”
低沉而破碎的笑声从马文才喉间溢出,充满了无尽的自嘲与悲凉。
重活一世,他自以为洞悉先机,能够掌控一切。
他隐忍,他布局,他小心翼翼地试图靠近,经营着那微乎其微的好感,以为能够扭转命运的轨迹。
可到头来呢?
他还是一无所有!
他苦心维系的那一丝情愫,在所谓的“命定缘分”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如同阳光下的泡沫,一触即碎。
那冥冥中的主宰,那个给了他重来一次机会的老天,究竟是何用意?
是觉得他前世罪孽深重,罚他再经历一次求而不得的痛楚?
还是说,这机会本就不是给他的,而是为了成全祝英台和梁山伯那“命中注定”的姻缘,让他这个绊脚石亲眼见证,彻底死心?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是啊,若非命定,为何他机关算尽,依旧落得如此下场?
为何他刚刚目睹那般“两情相悦”的场景?
放手吧,马文才。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冰冷地响起。
放过他们,也放过你自己。
这疯狂的执念和欲望,就快要把你撕碎了。
你还有母亲的仇要报,还有马家的危局要解,何必执着于一个……心中并无你之人?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几乎要被自己说服之时,窗外隐约传来了熟悉的说笑声。
他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僵硬地挪到窗边,透过半开的窗棂望去。
不远处的水榭回廊下,祝英台和梁山伯正并肩而行。
似乎是因为方才的不欢而散,两人之间的气氛略显沉默,但并未疏远。
祝英台低着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侧脸轮廓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有些朦胧。
梁山伯走在她身侧半步之后,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儿,梁山伯似乎鼓足了勇气。
快走两步,与祝英台并行,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编织精致的草蚱蜢,递到她面前。
声音温和带着些许笨拙的讨好:“英台,你看……这是我方才顺手编的,像不像?你……你别为不相干的人生气了。”
祝英台脚步一顿,目光落在那只栩栩如生的草蚱蜢上,紧绷的嘴角微微松动。
伸手接过,放在掌心看了看,终是没忍住,“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
嗔道:“傻乎乎的,谁生气了?” 那笑容虽然浅淡,却瞬间驱散了她眉宇间的些许阴霾,如同春风吹皱池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