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铺内光线昏黄,空气中浮动着陈年墨香与纸张特有的味道。
四壁书架高耸,典籍堆叠如山,显得有些拥挤,却自成一派宁静天地。
那自称姓胡的山羊胡老板,引着徐葬来到铺子最里间。
这里更为幽静,只有一桌两椅,桌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旁边还散落着几卷未收拾的舆图。
胡老板慢条斯理地烹水沏茶,动作娴熟,热气氤氲中,他抬眼看了看徐葬,笑道:
“公子方才那手‘点砚生辉’,看似随意,实则暗合某种韵律,非寻常障眼法可比。
不瞒公子,老夫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机缘巧合下,远远见过一位真正的‘仙人’御剑青冥,那等风采,至今难忘。
公子身上,虽无那般凌厉剑气,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沉静气度,非同一般啊。”
徐葬心中了然,这胡老板果然有些眼力,虽未必能看穿自己元婴修为,但已察觉不凡。
他端起胡老板推过来的茶杯,茶汤清澈,香气内敛,饮之口齿生津,竟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灵气流转,虽对他而言微不足道,但对凡人已是难得的滋养之物。
“胡老先生过誉了。”
徐葬放下茶杯,神色坦然,顺着对方的话说道:
“小生家中世代书香,倒也传下几手粗浅的养气功夫和奇门遁甲之术,用以强身健体、聊以自娱罢了。
方才不过是借日光与砚台纹理,用了点小巧的折射技巧,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更遑论仙家法术了。”
他这番说辞半真半假,将灵力波动归结为“养气功夫”和“奇门遁甲”,既解释了异常,又符合他书生的身份。
“奇门遁甲?”
胡老板眼中精光一闪,捋须笑道:
“那可是博大精深的学问,公子年纪轻轻,竟有涉猎,难怪气度不凡,是老夫眼拙了。”
他话虽如此,眼神中的探究却未减少,显然并未完全相信,但也不再深究,转而道:
“公子游学在外,可是为了增广见闻?老夫这铺子里,别的没有,就是杂书多些。
各地风物志异、山水图谱,乃至一些前朝秘闻、孤本残卷,倒也收藏了些许。”
说着,他起身从身后的书架高处,小心取下一本页面泛黄、边缘有些破损的厚册,递给徐葬。
“这是前朝一位号‘云游散人’的旅者留下的手札残本。
其中多记载些荒诞不经的传说,但也有些关于名山大川、奇地秘境的风闻记录,虽不可尽信,读来倒也颇有趣味。
比如,其中提及据此数千里外的‘云梦大泽’,浩瀚如海,终年云雾缭绕,泽中时有异光冲霄,或有巨鱼翻波,古来便是神秘之地。”
徐葬接过手札,入手沉重,纸质脆弱。他随手翻开几页,文字古朴,间或还有拙劣的插图。
内容确如胡老板所言,多是猎奇志怪,但偶尔也有一些关于地理风貌、气候特征的客观描述,并非全然虚构。
他神识微扫,便已将内容了然于胸,其中关于云梦大泽深处某种“周期性出现的空间涟漪”的模糊记载,引起了他一丝兴趣。
这或许与某种天然阵法或秘境波动有关。
“多谢老先生。”
徐葬将手札递还,面上适当地露出几分兴趣。
“云梦大泽,名不虚传,若能亲往一观,想必能开阔胸襟。只可惜路途遥远,险阻重重。”
胡老板观察着他的神色,嘿嘿一笑: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公子若有心,未尝不可一试。
不过确如公子所言,那大泽深处非是善地,迷雾障目,暗流潜藏,寻常人进去,极易迷失方向。
公子若真要去,还需多做准备,循着前人走过的安全路线才是正道。”
他看似好心提醒,言语间却并未极力劝阻。
两人又闲聊了约莫半个时辰,胡老板知识渊博,谈古论今,言语风趣,徐葬也以书生身份应对,相谈甚欢。
最终,徐葬买下了几本地方志和山水游记,包括那本《九州山水志异》,付了银钱,便起身告辞。
胡老板送至门口,望着徐葬青衫磊落、渐行渐远的背影,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低声自语:
“红尘历练,各有缘法,老夫多言无益。”
徐葬离了青河镇,继续以“徐墨”的身份前行。
他不再刻意追求速度,而是真正沉浸于这凡俗旅途之中。
他曾在雨夜借宿荒村,听老农讲述田间的辛劳与丰收的喜悦。
也曾于繁华市集,看商贾讨价还价,体会世间利益的纠葛。
他路过饱经战火摧残的边城,感受过那沉淀在砖石缝隙中的悲凉与坚韧。
也曾在江南水乡,于乌篷船上听伶人婉转唱曲,领略那浮生若梦的闲适。
他不再动用任何超越凡俗的力量。
遇山翻山,遇水乘舟,盘缠用度,便以随身携带的银钱支付,或用学来的医术替人诊病换取酬劳。
他甚至像真正书生一样,在某个小镇的私塾里,短暂地当过几天启蒙先生,教孩童们识字念书,感受那稚子纯真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