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一头择人而噬的洪荒巨兽,无声地张开血盆大口,将整座京城彻底吞噬。
距离行刑之日,只剩下最后一个夜晚。
清风寨的据点内,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沉重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所有人都像上紧了发条的精密机器,在自己的位置上,做着最后的准备。
擦拭兵器的声音被压到最低,只有磨刀石与刀锋接触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检查绳索,将干粮和清水装入行囊,把淬毒的金汁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箭头上。
每一个动作都悄无声息,但每一个人的眼神,都燃烧着决死的火焰。
于少卿没有休息。他依旧站在那幅巨大的京城舆图前,做着最后一次的复盘。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然而,越是如此,于少卿的心中,那股源自特种兵战场直觉的不安感,就越是强烈。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像是有根看不见的刺,扎在心头。
吴伟业……那个如鬼魅般无处不在的师父,真的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让他们轻易得手吗?
他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总觉得前方的陷阱太过完美,完美得不像是陷阱,而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诱饵。
“报——!”一声压抑着惊惶的急促低呼,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刺破了密室的宁静。
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影子”队员,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他的身上还带着深夜的寒气和一丝绝望。
他甚至因为太过慌张,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着扑倒在地。“于少侠!出事了!”
于少卿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如同坠入了万丈深渊!“说!”他声音紧绷,带着一股不祥的预感。
“负责……负责在德胜门外野渡口接应的船老大,王五,失踪了!”
“什么?!”于少卿豁然起身,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直冲天灵盖!
王五,是他们计划中水路撤退的唯一一环!是他们逃出生天的最后一道门!
他失踪了,就等于他们最后的生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硬生生斩断了!
那名队员颤声道:“就在半个时辰前,我们的人按约定去送最后的补给,发现王五的船还在,但他人却不见了。船舱里,有打斗的痕迹, 还有……还有这个!”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颤抖地托在掌心。
那是一枚小小的,通体漆黑的铁镖,镖尾系着一缕猩红如血的丝线。
锦衣卫的追魂镖!密室内的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抽空了。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李猛等人脸色大变,失声惊呼:“不好!是锦衣卫!他们怎么会查到王五头上去的?!”
赵毅的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他想到了一个最可怕的可能,艰涩地开口:“只有一种可能……我们的计划,泄露了。我们中间, 有内鬼!”
“内鬼”两个字,让众人面面相觑,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怀疑的种子悄然萌芽。
“不。”于少卿的声音突然响起,冷静得可怕。他盯着那枚锦衣卫的追魂镖,缓缓摇头:“如果我们的计划完全泄露,此刻冲进来的,就不是一两个锦衣卫留下信号,而是大批人马,将我们彻底合围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明悟。“吴伟业……他并不知道我们的全盘计划。他甚至不知道‘替身’的存在。”
“那他这是?”李猛不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脑门。
“这是‘概率学陷阱’。”于少卿一字一顿,说出一个让众人陌生的词汇。
他指着舆图,声音冰冷刺骨:“换位思考。我是吴伟业,我知道有人要救袁崇焕。我该怎么做?我会分析所有可能的营救方案。硬闯劫法场?成功率太低。那么,最合理的撤退路线是什么?水路!”
“京城水道四通八达,一旦入水,大部队难以追索。所以,他根本不需要知道我们的具体计划,他只需要提前封锁掉那个成功率最高的选项!”
“他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不知道兔子会从哪个洞里钻出来,于是他就在所有可能的洞口,都设下了陷阱!在所有可能走水路的码头、渡口、船夫中,都布下了暗哨!”
“王五,只是我们不幸撞上去的其中一个而已。”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这才明白,对手的可怕之处。
他不是在针对“你”,而是在针对所有“可能性”!
这是一种降维打击般的阳谋!
无论你计划多周密,只要你选择了那条最高效的路,就必然会一头撞进他预设的罗网!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他以为,斩断了我们最优的退路,我们就会知难而退,或者被迫选择更愚蠢的陆路强攻,从而落入他第二个包围圈。”于少卿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疯狂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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