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的铁质地坪之上,森然杀机如冻结的海水猝然凝固。风声在头顶巨壁高耸的边缘呜咽盘旋,更衬得这片死亡入口前的死寂。左侧那名灰甲守卫握在刀柄上的手背青筋虬结,皮革在无声巨力下发出细微不堪的吱嘎声,那双透过护盔视孔射出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铁针,死死钉在路凛和江月汐身上。右手的钉头锤已从腰后悄然垂落至腿侧,铁链虚悬。整个通道的气氛被这股无形的锋锐压迫得令人窒息。
路凛踏前一步。
脚下的铁砂混杂着粗硬石砾,发出细微却刺耳的碾压声,在这绝对寂静中如同惊雷。
就在这瞬间,他的手从深灰色油布斗篷下探出。动作并不急促,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确。
落入所有人视线的,并非什么骇人的利器。
而是一枚徽章。
黑铁所铸。
冰冷。沉重。
边缘带着反复撞击和粗砺磨损留下的细小齿痕和变形。
徽章主体是一面半嵌入山岩的塔盾,盾面上深深的刻痕构成了几个铁画银钩的字——磐石部队·启明。
盾牌的下沿,沾染着一抹早已干涸凝固成深褐色的污痕,如同永不褪色的锈迹。
没有多余的话语。路凛只是平举着这枚浸透着硝烟与沉血的铁徽,其粗糙的表面在壁垒阴影与上方雾气滤下的惨淡天光中,折射出一种无法作伪的、属于真实战场的狰狞冷硬。
空气仿佛骤然凝滞了一下。
那名握刀的守卫队长目光微不可察地一缩!冰针般刺骨的锁定感出现了一丝裂痕!握紧刀柄的手指骨节稍稍松弛了毫厘。他不是认不得字!磐石部队的名号,在龙国军方序列里,那是实打实啃过最硬骨头的存在!哪怕在资源断绝、秩序崩塌的末世余烬里,这名头依旧拥有碾碎虚妄的重量!
他身后那名原本右手已微微后摆,准备随时拔出厚重砍刀的精悍守卫,动作也瞬间僵住。一双眼睛紧紧钉在那面黑铁盾徽上,掠过难以置信的惊疑,随即迅速沉淀为一种夹杂着敬畏与审视的复杂光芒。磐石部队?启明小队?!这支据说在帝京那场撕裂穹顶的恐怖尸潮里打穿了地狱通道的队伍,他们的徽章怎么会出现在外城这烂泥潭深处?
守卫队长缓缓抬起了那只并未完全松开刀柄的左手。一个极不明显的按压手势。身后那名守卫紧绷的肩膀这才缓缓放松,如同卸下千斤重担,扶在刀柄上的手也垂落下去,但眼神依旧如鹰隼般未曾离开分毫。空气里的杀机并未完全消散,却像被投入巨石的冰面,碎裂后重新冻结出一种紧绷的、沉默的僵持。
短暂的死寂仿佛被拉长成永恒。
风吹过巨壁。
头顶的呜咽声还在盘旋。
守卫队长的目光从盾徽上干涸的血锈痕,移到路凛斗篷下只露出些许、却如山岳般沉稳坚毅的下颌轮廓,最后缓缓扫过他身后那道如同深渊般沉寂、几乎吞噬光线的深灰身影——江月汐。那平静的等待姿态,没有丝毫面对死亡威胁时的慌乱或畏惧,只有一种历经血海沉浮才磨砺出的、近乎残忍的漠然。磐石的冷硬,深渊的沉寂,这组合本身就如同一个极具分量的证明。
“……徽章……”守卫队长的声音终于响起,像是砂纸摩擦生锈的铁板,干涩、坚硬,带着一种长久沉默后强行开口的僵硬。他目光依旧紧锁着路凛,没有丝毫偏移。“……转过来。”
路凛手腕微动,沉甸甸的铁徽在他掌心无声翻转。粗糙的盾牌背面,密密麻麻蚀刻着更为细小的编号代码,以及一道极其深刻、代表着最高指挥权限通过的龙国钢印军纹!每一个细节,都充斥着绝对官方、不容伪造的铁血气息!那并非外城区那些不知从哪个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地摊货,而是饱经战火的嫡系之证!
沉默再次降临。
比之前更加漫长和沉重。
守卫队长死死盯着盾牌背面那一连串冰冷无情的蚀刻编号,他的眼神剧烈变幻,如同暴风雨下翻腾的海面——惊疑的巨浪被冰冷的现实代码逐渐压平,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沉重的确认。
“……通行。” 这两个字从他喉咙里极其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沙砾摩擦的滞涩感。那只攥紧刀柄的手终于彻底松开,紧绷到极限的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厚重的皮革甲片上。他侧身让开道路,动作幅度不大,依旧带着高度的警惕性。只是那双藏匿在护盔下的眼睛,死死盯着路凛迈步的动作,以及那枚尚未被收起、依旧握在掌心的冰冷铁徽。
没有掌声,没有欢呼,只有死一般的肃杀沉寂。
路凛收回徽章。冰凉的金属棱角瞬间隐回袖内那方属于他的次元空间。铁齿边缘剐蹭过皮肤的感觉,如同磐石摩擦过血肉。
他迈步。
踏上了铁汁凝固地坪的正中区域。
粗砺的砂石踩在脚下发出稳定的沙沙声。
江月汐如同他的影子,无声地紧随其后,深灰斗篷的边缘拂过冰冷的铁砂地面,没有激起一丝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