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还在滴。
一滴，一滴，落在手帕上，与原有的血迹渐渐相连。薛明蕙垂着手，指尖全是血，抬不起来。她飘在半空，胸口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始终未能愈合。
谢珩站在外面，双眼通红。他伸手想拉住她，可中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
他用力砸向那层阻隔，手背裂开，鲜血顺着指缝滑落。
玄甲军众人低着头。青崖跪在地上，虎符插进土中，手中仍紧握弩机，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阵法不可乱，否则黑雾必将冲破封印。
头顶的黑雾翻滚不休，巨狼的影子逐渐缩小，叫声却愈发尖锐。它被金光缠绕，剧烈挣扎。
就在此时，薛明蕙怀中的手帕忽然飞出。
没有风，帕子自行升空。上面的血迹开始流动，如同被人从下方推动，一点一点连接成线。断裂处重新接续，弯曲化为笔直，最终整幅《璇玑图》完整浮现于帕面之上。
嗡——
一道金光自图中射出，直贯黑雾中心。
巨狼猛然抬头，发出凄厉惨叫。它的身体剧烈抽搐，迅速缩小，仿佛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撕裂。
黑雾中传来声音：“不可能……你一个病弱女子，怎能让图完整？”
那是北狄王的声音。
谢珩仰头望向空中飘浮的手帕，又看向薛明蕙。她面色苍白，唇色发青，但胸口仍有微弱起伏。
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扯开衣领。
胸前一道旧疤赫然显现，是五年前灯会留下的伤痕。那日他替她挡下毒针，险些丧命。
他咬破手指，在那道疤痕上画下一个半圆。
腰间玉佩“咔”地一声裂开，碎成数块却不坠落，反而悬浮空中，化作一道流光，落入他掌心。
他将手贴向屏障，低声说道：“我娶你。”
屏障轻轻一震。
再震。
裂开一道细缝。
他猛然撞入其中。
内部空气如刀，刮得脸颊生疼。他毫不在意，冲上前去，接住她下坠的身体。
她靠在他怀里，双目紧闭，呼吸微弱。
他低头看她手腕，那里有一圈淡金色纹路，原本黯淡无光，此刻正缓缓发热，逐渐明亮。
“你还记得吗？”他贴着她耳畔低语，“你说过，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先走。”
她未睁眼，指尖却微微颤动。
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头顶金光愈发炽盛，照得战场宛如白昼。光柱依旧矗立，周围空间开始扭曲。
他明白，这光只容一人进入。
要么他留下，由她完成封印；要么他踏入，让她活下来。
他不愿选择。
抱着她，向前两步，纵身跃入光柱。
两人一同坠入金光之中。
刹那间，天地归于寂静。
黑雾疯狂翻腾，巨狼发出最后一声嚎叫，身躯被金光绞碎。北狄王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才是——”
话音未落，便彻底湮灭。
金光暴涨，自地面直冲云霄，撑裂天幕。空气震荡，远处屋瓦纷纷坠落，路边树干噼啪折断。
无人敢动。
青崖跪地仰望那道光柱。玄甲军放下兵器，双手抱拳置于胸前，如同行礼。
许久之后，光芒才渐渐减弱。
待其散尽，两人已落回地面。
谢珩倚靠着一块断石坐着，怀中抱着薛明蕙。她睁开眼，虽虚弱无力，呼吸却已平稳。
他望着她，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
她抬起手，轻抚手腕。莲纹仍在，比以往更加清晰，边缘泛着金光，宛如新绘。
“我还活着？”她问。
他点头。
她也轻轻点头，将头靠在他肩上。
远处传来马嘶，是战马受惊之声。接着有人咳嗽，玄甲军将士陆续回神。
青崖起身走到他们面前，单膝跪地：“世子，夫人，黑雾已散。”
谢珩未语，只是将怀中之人搂得更紧。
天边渐亮，朝阳升起，阳光洒落他们身上。他衣衫染血，她裙角焦灼，两人狼狈不堪，却始终未曾松开彼此的手。
忽然，空中有异动。
云层分开，一团团白云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京城上空凝结成型。它们静止不动，层层舒展，形似莲花绽放。
有人低声说：“那是祥云。”
无人回应。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寻常天象。
谢珩低头看她。她闭着眼，脸色仍白，鼻翼轻动，呼吸越来越深。
他用手背试了试她的脸，有些温热。
“莲纹为何会亮？”他问。
她睁开眼，静静看了他片刻，才说：“因为你进来了。”
“我不该进去。”他说，“阵法只认一人。”
“但它认的是‘我们’。”她轻声道，“不是你，也不是我。”
他怔住。
她抬手，用拇指拭去他下巴上的血迹。
“你的心跳，我一直听得见。”她说，“每次我快撑不住的时候，我就听着你的心跳。”
他喉头滚动，沉默不语。
她笑了笑，眼底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