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宫城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夜色中沉默地喘息。诚王李容宬的快马在宫门前急停，守卫宫门的禁军将领见是他，连忙开启侧门。
“王爷，请随我来。”一名早已等候在此的老太监提着灯笼上前引路，声音压得极低，“陛下在成华殿等候多时了。”
穿过一道道宫门，诚王发现今夜宫中的守卫格外森严，巡逻的禁军数量是平日的数倍，且多是生面孔。他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
成华殿外，太医们跪了一地，人人面色惶恐。大太监李全迎上前来，眼中含泪：“王爷，您总算来了！陛下...陛下一直在等您！”
殿内药气浓郁，老皇帝躺在龙榻上，面色蜡黄，气息微弱，但眼睛却异常清明。诚王跪在榻前，轻声道：“父皇，儿臣来了。”
皇帝艰难地睁开眼，目光浑浊却锐利，枯瘦的手指微微颤动。诚王连忙握住那只冰凉的手。
“老三...”皇帝的声音嘶哑如破锣，却字字清晰，“你...来了...”
“父皇，”诚王强压心中惊涛，“您感觉如何？”
皇帝艰难地摇头，目光扫过殿内侍立的太医和太监。诚王会意，沉声道：“你们都退下，本王与父皇有要事相商。”
皇帝艰难地睁开眼，浑浊的眸子在见到诚王时亮了一瞬。他枯瘦的手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死死攥住诚王的手腕：
老三......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沫从嘴角溢出，朕......刚刚派人去东宫......太子......不见了......
诚王的心猛地沉下去。他感觉到父皇的手冰凉得像死人，却还在拼命传递着最后的热度。
他定是去了北境......皇帝剧烈咳嗽起来，整个身子都在抽搐，朕让亲卫去追......可......怕是追不上了......
老皇帝突然挣扎着要坐起来，诚王连忙扶住。只见皇帝从枕下摸出一枚沉甸甸的玄铁虎符，塞进诚王手中。那虎符上还带着体温，烫得灼人。
调御林军......城防营......皇帝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呕血，快......
传......翰林院......皇帝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当白发苍苍的翰林院掌院学士跌跌撞撞跑进来时，皇帝正靠在诚王怀中，气若游丝。老学士扑通跪地：“陛下”。
拟诏......皇帝的眼睛死死盯着殿顶的蟠龙藻井，一字一顿：
太子李容景，勾结外敌，图谋不轨......即日起，废为庶人。
一滴浑浊的泪从皇帝眼角滑落，混入血迹。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
另旨......宁王李容坤，北境安危系于一身......死守边关，无诏......不得回京！
笔落，印钤。老学士捧着圣旨的手抖得像风中枯叶。
丧钟敲响时，诚王还跪在龙榻前。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枚虎符，玄铁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殿外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哭嚎，整个皇城都在钟声里颤抖。诚王缓缓抬头，望着榻上再无声息的父皇，突然觉得这深宫像个巨大的坟墓。
他站起身，虎符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印子。殿门在他面前打开，跪了满地的官员抬起头，每一张脸上都写着惶恐与算计。
诚王迈步走出成华殿，丧钟还在一声接一声地敲。他望着北方漆黑的天际，知道那个曾经胆小懦弱的皇兄，此刻正在那片天空下，编织着一张弑父夺位的巨网。
夜风吹起他染血的衣袂，虎符沉甸甸地坠在腰间。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宽厚闲散的王爷，而是这摇摇欲坠的江山，最后的守夜人。
子时初刻，叶氏商号密室内烛火通明。叶轻眉正对着一幅北境地图凝神，指尖划过鬼哭驿的位置，眉间忧色深重。
东家！陈萍萍快步而入，声音带着难得的急促，北境飞鸽传书，世子已逃出宁王大营，五竹先生受伤但性命无碍，正抄小路往京城来！
叶轻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派人去北境沿线接应，动用所有暗桩，务必保他们平安入京！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管事通报：东家，诚王府来人，说王爷有要事相商，请东家即刻过府。
叶轻眉与陈萍萍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深夜急召，必有大事。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夜色中的京城异常寂静。叶轻眉掀开车帘，只见巡夜兵士比平日多了数倍，空气中弥漫着不寻常的紧张。
行至朱雀大街，突然，沉重的钟声从皇城方向传来——一声，两声，三声......
叶轻眉脸色骤变：停车！
车夫勒住缰绳，钟声仍在持续，整整八十一响，国丧之音！
调头！叶轻眉声音斩钉截铁，不去王府了，直接去宫门！
陈萍萍在车外急道：东家，宫门此刻必然戒严......
戒严也要去！叶轻眉目光锐利，陛下驾崩，京城顷刻就要大乱，我必须见到诚王！
马车调转方向，朝着皇城疾驰而去。
宫门外已是火把通明，御林军铠甲森严，长枪如林。叶轻眉的马车被拦在百步之外。
奉太子谕旨，宫禁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守将声音冷硬。
叶轻眉下车，面沉如水：我要见诚王。
王爷正在殿前守灵，恕不接见。
这时，诚王贴身侍卫快步而来，亮出腰牌：叶姑娘是王爷特请的贵客，放行！
他低声对叶轻眉道：范建大人已进宫，王爷在成华殿等您，请随我来。
子时三刻，北境宁王大营灯火通明。太子李容景一身玄黑斗篷，如夜枭般掀帘而入，肩头还带着未化的雪屑。
宁王李容坤猛地从沙盘前起身，案上烛火剧烈摇曳：如何？战清风肯退兵了？
太子解下斗篷，露出苍白的面容，唇角勾起冷冽的弧度：明日辰时，北齐大军明日撤军。二弟，该我们落子了。
他指尖重重点在沙盘上的潼关位置：清君侧，靖国难！三日后大军开拔，直取京城！
宁王眉头紧锁：李云潜还尚未擒获，他可能得知什么......
不必等了。太子打断道，眼中闪过嗜血的光，待我们攻破京城，他便是握着传国玉玺，也不过是具尸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