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莫清霜上师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三人面前。
“不错，不错。看来在学院的道德伦理课，还没算白上。至少，你们心里那点东西，”她手指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还没被彻底磨掉。”
她缓步上前，目光掠过吴亿苍白的脸、张小宝愤怒而通红的眼眶、以及方小树仍在微微颤抖的身体，最终落在天心殿那扇漆黑沉重的殿门上。
“愤怒？不解？觉得宗门在逼你们做刽子手？你们以为，云隐宗能在这诡谲残酷的修真界屹立万年不倒，靠的是什么？是空谈的仁慈？是不沾血腥的清修？”
张小宝梗着脖子，怒声道：“那也不能滥杀无辜！”
“无辜？”莫清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看向张小宝，“你如何断定那是‘无辜’？仅凭他们的哭喊？他们的乞求？还是你那颗尚未经历过真正残酷的心？”
她目光扫过沉默的吴亿和方小树：“天心殿的试炼，从来不是为了培养嗜杀的疯子，更不是为了让你们享受屠戮的快感。它的存在，是为了让你们明白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真相——杀戮，从来不是目的。”
“杀戮，只是手段。是一种在别无选择之时，不得不动用的手段。一种需要用无比清醒的心智和背负罪孽的觉悟，才能执起的利刃。”
“云隐宗能存续至今，不是因为我们从未染血，双手清白。恰恰相反，历代先辈的双手，早已被鲜血浸透。”
“我们的立足之本，在于我们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什么时候可以放下剑，什么时候则必须毫不犹豫地挥出去！清楚挥剑的代价，以及不挥剑可能导致的更大的灾难！”
莫清霜的目光如同实质，带着审视的压力，再次扫过三人：“而你们……”
“连分辨都无法做到，连面对幻象都犹豫不决，连举起剑都如此艰难。仅凭一腔未被污染的‘善念’？”
她微微摇头，“我问你们，若有一天，你等面对那些披着无辜者外皮、内里却包藏滔天祸心的敌人！在那千钧一发、生死立判的关口——”
莫清霜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们，还能像今日在天心殿中这般，因为对方模仿出的几声啼哭、几句哀求，就心神动摇、束手束脚、甚至放下武器吗？！”
“那一刻的犹豫，葬送的将不仅仅是你自己的性命！可能是你身后袍泽的同门！可能是山下无辜的城镇！可能是整个防线瞬间崩溃的灾难！”
是啊，幻境中的“平民”是假的，那种撕裂良知的选择是被强加的。可莫清霜描述的景象……在修真界漫长的历史中，绝非虚构！那是血淋淋的、无数次上演过的、最卑劣也最致命的战术！
自己该如何辨别？若辨不清，又该如何抉择？放下了剑，真的就是仁慈吗？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残忍？
“力量若无善念引导，终将堕入魔道。”莫清霜忽然再次开口，缓缓念出了吴亿方才在幻境中想起的那句宗门训诫，“但心怀善念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和觉悟去守护它，那些美好的东西，同样会被碾得粉碎，甚至成为滋养恶土的肥料。”
“善，需要力量来扞卫。而力量的使用，需要一颗时刻清醒、懂得权衡、背负得起罪孽的心。这才是‘天心’二字的真意。天理昭彰，人心惟危。明辨天理，洞彻人心，方能在杀伐中守住本心，在抉择中不堕魔道。”
他看着眼前三个年轻弟子眼中翻天覆地的挣扎和逐渐沉淀的思索，知道最关键的火种已经埋下。至于能否燎原，就看他们各自的造化了。
“殿灵评定，你们皆为‘丁等’。”莫清霜平静地宣布了这个结果，“按规矩，此等成绩，是入不了内门的。”
张小宝和方小树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愕和一丝慌乱。吴亿的心也猛地一沉。
“不过……”莫清霜话锋一转，“宗门设立天心殿，初衷并非为了淘汰。你们三人，入学之初便得‘灵雨择缘’，身负特殊道体或天赋，心性也非不可造就。此次试炼，虽有惑，却未失本心；虽惧杀，却未堕魔性。此一点，殊为难得。”
说完莫清霜转身离去，只留下三人站在原地，心中波澜未平。
“这……这就算结束了？”张小宝挠了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咱们到底算不算通过？”
方小树沉思片刻，“莫上师的意思，或许是我们虽未达到‘天心试炼’的标准，但宗门仍愿给我们机会。”
吴亿点头，“她说的对，我们确实还未能真正理解‘天心’二字的含义。但至少，我们没有违背自己的本心。”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剑光破空而来，苏雨踏剑而至，轻盈落地。她嘴角微扬，眼中带着一丝欣慰：“看来，你们都通过了最后的考验。”
“苏师姐！”张小宝眼睛一亮，“你是说，我们可以进内门了？”
苏雨点头：“不错。天心试炼的真正目的，并非让你们成为冷血的杀戮者，而是考验你们在极端情境下，能否守住自己的道心。”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面对幻境中的‘无辜者’，你们选择了迟疑、抗拒，甚至拒绝杀戮。这恰恰证明，你们的本心未失，道心未泯。”
“修真之路漫长，力量与心性缺一不可。宗门需要的，是能够明辨是非、权衡轻重的人，而非盲目服从、麻木挥剑的傀儡。”
“恭喜你们，从今日起，你们便是云隐宗内门弟子了。”
张小宝兴奋地握拳：“太好了！这下总算能进内门了！”
方小树也露出释然的笑容，但眼中仍带着一丝思索。吴亿则沉默片刻，问道：“苏师姐，那‘天心试炼’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苏雨看向天心殿的方向，轻声道：“天心试炼，考验的从来不是杀戮的决心，而是选择的勇气。”
“幻境中的一切，皆是虚幻，但你们的抉择却是真实的。”
她微微一笑：“走吧先去吃饭，从今往后，你们的修行之路，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