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鬼的喘息渐渐平复,那双纯黑的瞳孔里褪去了暴虐,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他缓缓走到木桌旁,指尖拂过那个黄铜盒子,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苏九璃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之前几次瞥见新娘子时,她怀里似乎总捧着个东西,用红绸裹得严严实实,无论走到哪里都紧紧护着,当时只当是重要的祭品,此刻才恍然大悟——那定是和这黄铜盒子一样,藏着两人最珍贵的念想。
“她怀里的……是那支银簪?”苏九璃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新郎鬼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得像埋在土里的叹息:“是。那是我送她的第一样东西,也是最后一样。那年她在书院后墙偷摘桃花,被先生撞见,是我替她顶了罪,罚在祠堂跪了一夜。她偷偷给我送伤药,我把娘留的银簪塞给了她,说‘等我回来娶你’。”
他顿了顿,指尖在盒子上的红绸上摩挲:“那是我们俩生前唯一的定情信物。血门里的诡物最忌触碰执念所系之物,你们之前没碰,是运气好,否则……”他没说下去,但那语气里的寒意,足以让人心头发颤——若是碰了那银簪,恐怕早在遇见新娘子的第一眼,就成了她怨毒下的亡魂。
林野靠在墙上,忍着脖颈的剧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新郎鬼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近百年的风霜都吸进肺里,才缓缓开口,讲述起那段被时光掩埋的往事,一段远比铜通关上的刻痕更虐心、更意难平的过往。
“我当年参军,不是为了功名,是想打跑那些兵痞,让她能安安稳稳地穿一次我送的红嫁衣。”他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温柔,“临走前我去看她,她把银簪插在我军帽上,说‘我在井边等你,等你回来给我描眉’。我把这个铜盒子留给她,里面是我攒的几块银元,还有半张从城里带回来的胭脂纸——我说过要让她用上最好的胭脂。”
“可我没能回去。”他的声音突然哽咽,“部队被打散,我中了枪,拖着半条命往回爬,爬了三天三夜,眼看就要到镇口,却撞见了溃败的敌军。他们抢了我的枪,还放火烧了镇口的粮仓,火光里,我看到张老爷被绑在柱子上,他冲我喊‘晚娘投井了!你快去救她!’”
“我疯了一样往井边跑,井水是黑的,我跳下去摸了三天三夜,只摸到她那件没绣完的红嫁衣。”他的肩膀剧烈颤抖,“后来我才知道,张老爷收了盐商的彩礼,逼她出嫁,她把银簪藏在梳妆盒里,投井前对着井口喊我的名字,喊了整整一夜。”
“我抱着嫁衣坐在井边,等了七天七夜,等来了敌军的搜捕队。我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想着总算能陪她了……可我没死透,魂魄被这口井困住,成了地缚灵。”
“张老爷呢?”苏九璃忍不住追问,声音发颤。
提到张老爷,新郎鬼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复杂的痛惜:“他被救下来后,就疯了。天天坐在井边,对着井水说话,说‘爹错了’‘晚娘你回来’。后来有天夜里,他用红绸带把自己吊死在了井边的老槐树上,手里还攥着半块我送他的烟丝——当年他总骂我穷,却偷偷把烟丝塞给我,说‘上了战场,抽口烟能壮胆’。”
“他到死都不知道,晚娘投井那天,他其实偷偷在井边放了块木板,想让她有机会爬上来。可晚娘心死了,没碰那块板。”
“我们三个,就这么耗着。她怨我没回来,我恨自己没保护好她,张老爷悔自己逼死了女儿……这怨念缠了近百年,把整个锁龙镇都拖进了血门,成了你们看到的样子。”
故事讲完,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映着三人脸上的泪痕——这样的结局,没有谁是赢家,只有无尽的悔恨和遗憾,像井里的水,冷得刺骨。
“所以你们的怨念,是这么一点点攒起来的?”林野低声问道,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新娘子的怨,源于被背叛的爱情;新郎鬼的恨,源于未能兑现的承诺;张老爷的悔,源于亲手毁掉的亲情。三者交织,才成了这血门里解不开的结。
新郎鬼点头,眼神里的戒备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恳求的脆弱:“你们说能帮我们完成冥婚……是真的吗?”
“是真的。”林野郑重地点头,“但这方法不治本,只能治标——完成冥婚,能让你们的怨念暂时平息,我们能离开血门,但要彻底解脱,还需要时间化解心结。”
新郎鬼似乎并不在意是否能彻底解脱,只要能和她“再结一次婚”,似乎就够了。他看向林野,眼神里充满了信任:“我信你。需要我做什么?”
林野终于了解了全部的来龙去脉,心里的计划渐渐清晰。他示意苏九璃去叫阿吉和孟瑶,很快,主角团四个人围坐在油灯旁,开始低声推理。
“关键是仪式要够‘真’。”孟瑶拿出铜通关,指着上面的记载,“需要红烛、喜服、拜堂,最重要的是,要有双方都认可的信物。”
“银簪和铜盒子就是信物。”阿吉擦了擦眼泪,梗着嗓子说,“我去跟张老爷说,让他当证婚人,虽然他也是鬼,但总归是长辈。”
“5号院的人怎么办?”苏九璃担心道,“他们肯定会来捣乱。”
林野眼神锐利:“他们要的是我,不是这场冥婚。仪式当天,我们兵分两路,阿吉和孟瑶负责保护仪式顺利进行,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苏九璃立刻反对,“你现在有伤,怎么引开他们?”
“放心,我有办法。”林野笑了笑,语气笃定,“他们不是想利用血门规则吗?我就给他们设个套。”
商量到最后,林野拍板决定:“就在这次任务的最后一天,我们在祠堂摆喜堂,光明正大的,让新郎鬼和新娘鬼完成一次前所未有的冥婚。”
“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要让这近百年的怨念,有个像样的交代。”
油灯的火苗突然亮了一下,仿佛在为这个决定喝彩。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停了,井边的老槐树也没了呜咽声,整个血门,似乎都在静静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