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凯尔卓堡逗留的第七天，哈涅尔和莱戈拉斯被允许活动的范围稍微扩大，可以在一名向导的陪同下，前往港口附近的市集。
空气里弥漫着咸鱼、香料、锻造炉和人群的复杂气味。
史凯利格人交易的方式直接而粗放，讨价还价的声音洪亮，时不时爆发一阵大笑或短暂的争执。
哈涅尔仔细观察着交易的商品：来自北方的布匹、工具和武器；来自南方的稀有香料、葡萄酒和工艺品；当然，更多的是群岛本身的产出——风干的鱼类、海兽油脂、粗糙但实用的皮革、以及一些明显来自劫掠的、五花八门的战利品。
他甚至看到了一些带有微弱魔法波动的物品，被小心地陈列在个别摊位上，标价高昂。
就在他们经过一个售卖刀具的摊位时，哈涅尔的目光被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吸引了。
它看起来年代久远，刀身带有波浪纹，柄部镶嵌的宝石已经暗淡，但整体散发着一种隐晦的、与中土精灵制品有些许相似却又不同的气息。
他正想询问，摊主——一个独眼、缺了半只耳朵的老海盗却先开了口，用浑浊的眼睛打量着莱戈拉斯：“嘿，尖耳朵的，听说你箭射得比海鹰还准？有没有兴趣赌一把？我这儿有把从极北冰川沉船里捞上来的硬弓，一般人根本拉不开，你要是能拉开并射中百步外的那个酒桶把手，这摊子上的东西随你挑一样！”
周围的几个海盗和摊贩闻言都哄笑起来，显然这是个常见的刁难新人的把戏，那把所谓的硬弓恐怕根本就有问题。
莱戈拉斯神色平淡，正要拒绝，陪同他们的那名克莱特家族战士却皱了皱眉，低声对哈涅尔说：“别惹事，这是老海狼戈尔，跟图尔塞克家族走得很近，最近对克拉茨首领有些不满。”
哈涅尔心中一凛，意识到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挑衅，可能牵扯到群岛内部其他家族对克拉茨处理卢戈叛乱后权力分配的不满。他正准备拉莱戈拉斯离开，一个洪亮的声音却插了进来：
“戈尔！你的破弓还是留着当烧火棍吧！欺负外来客人算什么本事？有胆子跟我去摔跤场练练？”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如同巨熊般的年轻战士，穿着克莱特家族的服饰，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
他挤开人群，拍了拍莱戈尔斯的肩膀，“别介意，老戈尔就喜欢胡闹。我是哈尔玛，克拉茨的儿子。父亲让我来看看你们逛得怎么样。”
克拉茨的儿子！
哈涅尔立刻意识到，这绝非偶遇。
哈尔玛的出现，要么是克拉茨的授意，来展示善意或进一步观察；要么就是这位年轻王子自己的好奇心使然。
戈尔嘟囔了两句，没再挑衅，显然对哈尔玛有所顾忌。
哈尔玛则热情地招呼哈涅尔和莱戈拉斯，邀请他们去附近的酒馆喝一杯，说想听听海那边的故事。
在嘈杂的酒馆里，麦酒下肚，哈尔玛的话匣子打开了。
他比他的父亲显得更加外向和冲动，对未知的世界充满好奇，言语间毫不掩饰对父亲威望的崇敬，但也隐隐透露出对群岛沉闷现状的一丝不耐，渴望更大的冒险和荣耀。
他追问着哈涅尔关于航行、风暴和海怪的故事，对莱戈拉斯的箭术更是赞不绝口，甚至半开玩笑地提出要比试一下。
通过哈尔玛，哈涅尔了解到更多：克拉茨虽然赢得了平叛的胜利，但并非所有家族都心悦诚服。
图尔塞克家族和一些小氏族对战后利益的分配颇有微词。
一场重要的长老会即将在凯尔卓堡召开，届时各家族首领和重要人物都会出席，这将是克拉茨巩固权威、同时也是各方势力博弈的关键场合。
“父亲说，有些老家伙脑子里还是浆糊，只盯着眼前几条鱼，看不到海上的风暴。”哈尔玛灌了一大口酒，“要我说，就该像对付卢戈那样，用斧头跟他们讲道理！”
他的话虽然莽撞，却也反映了克莱特家族内部可能存在的激进声音。
这次市集之行和与哈尔玛的接触，让哈涅尔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史凯利格群岛平静海面下的暗流。
克拉茨的统治并非绝对稳固，内部有分歧，外部有来自大陆压力。
他和莱戈拉斯这些外人，在这种微妙时刻，处境变得更加复杂——既可能被克拉茨用作展示威望或与外界沟通的棋子，也可能被其他势力视为需要拉拢或清除的对象。
回到城堡后不久，克拉茨再次召见哈涅尔。
这一次，是在一个更正式的小型厅堂，除了克拉茨，还有几位看起来地位颇高的长老和战士。
“哈涅尔，”克拉茨的声音比上次更加严肃，“长老会即将召开。我需要了解更多关于北方，尤其是尼弗迦德的动向。你在航行中，或者从你的东方信息渠道里，有没有关于帝国海军在北方海域活动的最新消息？任何细节都可以。”
哈涅尔意识到，克拉茨不仅在评估他们，更是在实际利用他们可能的信息价值来应对潜在威胁。
他只能凭借记忆和之前听到的零碎信息，谨慎地给出一些分析：“尊敬的克拉茨首领，根据我们之前接触到的一些……零散信息，尼弗迦德皇帝恩希尔·恩瑞斯野心勃勃，他统一大陆的野心不会停止。帝国海军一直在扩张和现代化。虽然目前主要焦点可能在庞塔尔河及沿岸，但像史凯利格这样扼守北方航线、资源丰富的群岛，不可能永远不在他们的战略考量之内。他们可能采取的方式，未必是直接进攻，也可能是分化、拉拢，或者利用群岛内部的矛盾。”
他的话引起了在场几位长老的低声议论。
克拉茨目光深沉，未置可否，但显然听进去了。
“你的精灵同伴，”一位满脸皱纹、眼神精明的长老突然开口，“他的力量，是否愿意为史凯利格所用？在必要的时候？”
问题直指核心。哈涅尔感到压力陡增，他斟酌着回答：“莱戈拉斯是我的同伴，不是我的下属。他的行为遵循他自己的原则。但他重承诺，如果以公平的条件和尊重为前提，在合理范围内提供帮助，并非完全不可能。但这需要与他本人商议。”
克拉茨点了点头：“我会考虑。你们先回去。在长老会期间，未经允许，不得离开城堡。但你们可以旁听会议的公开部分。”
这无疑是一个新的信号。
允许旁听长老会，意味着他们被赋予了某种观察员或潜在顾问的模糊身份，既是进一步融入的表示，也是更严密的监视和考验。
史凯利格的政治漩涡，正在慢慢将他们吸入。
哈涅尔感到，仅仅被动应对已经不够了，他们需要更主动地寻找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世界中生存和前进的路径，而这条路径，似乎越来越难以绕开史凯利格群岛和克拉茨·安·克莱特这座雄狮把守的关口。
而艾丽娅依旧音讯全无，这让他心中始终悬着一块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