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机肥企业资质审核通过的那天,沈清姿在办公室整理材料到傍晚。夕阳透过百叶窗斜照进来,落在桌上那份《山地茶园有机肥适配性评估报告》上,页边是她按周聿给的模板补充的土壤数据标注,红笔勾勒的痕迹整齐清晰。她把报告归档时,无意间看到抽屉里那罐王大叔送的新茶,想起此前沟通时周聿对云岭茶园的关注,总在邮件里细致询问土壤条件、种植技术,指尖顿了顿,终究还是没多说,只在之前回复的消息里加了句 “后续茶园施肥效果,会及时跟你同步”。
回到宿舍时,天色已经擦黑。沈清姿简单煮了碗面,吃完后收拾厨房,水流声里还在回想白天农业局局长说的话 ——“有了稳定的有机肥供应,明年春茶产量至少能提三成”。她擦完灶台,刚把抹布挂好,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周聿” 两个字跳了出来,后面跟着 “视频通话” 的标识。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沟通,但此前要么是邮件里的政策咨询,要么是工作消息的简短回复,这样主动的视频请求,还是头一次。沈清姿擦了擦手上的水汽,走到书桌前坐下。窗台的野兰花是上周从茶山移栽的,此刻两朵淡紫色花瓣刚绽开,叶片上还沾着傍晚浇的水珠,成了天然的背景。
接通的瞬间,她先看到周聿的书房。身后书架上,那本翻旧的《基层治理案例集》依旧摆在显眼位置,书脊旁立着的云岭冬樱相框,玻璃擦得透亮,连相框边缘的木纹都清晰可见。他没穿往常的正装,而是一件浅灰色家居服,领口松了颗扣子,往常带着锐利锋芒的眼神,此刻蒙了层暖光,少了几分外交官的严谨,多了些居家的松弛。
“没打扰你休息吧?” 周聿先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搓了搓手机边缘,语气比平时工作沟通时柔和了许多。
“刚收拾完,” 沈清姿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指尖轻轻贴着杯壁的水珠 —— 是刚才倒的凉白开,还凝着水汽,“今天没加班?”
“嗯,把下周的跨区域合作文件提前处理完了,” 周聿笑了笑,眼角弯起一道浅纹,这是沈清姿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无设防的笑容,没有公式化的礼貌,只有真切的放松,“想跟你聊聊天,不是工作的事。”
这句话像一把轻钥匙,悄悄打开了两人之间那扇只在工作中半掩的门。此前他们聊的都是政策衔接、渠道对接、项目推进,从未触及过工作之外的情绪与过往,而此刻,周聿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试探,也带着一丝坦诚。
他先说起调查匿名信的日子,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慢慢变缓:“刚开始查的时候,乔薇那边一直抵赖,还托人找我‘说情’,说都是误会。有次去青石镇找老同事了解情况,人家还劝我‘没必要揪着过去不放,对你对她都没好处’。” 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眼神飘向书架上的冬樱相框,像是透过那帧风景,看到了三年前的纠葛,“那时候我总在想,要是当初我没那么傲慢,没凭着主观判断下结论,是不是你就不用受那么多委屈,也不用一个人跑到云岭来?”
沈清姿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把玻璃杯换了只手托着,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底的纹路。她能看到周聿说起 “思想斗争” 时,指节微微收紧,连耳尖都泛起淡淡的红:“公开道歉前一晚,我翻遍了所有证据,怕有遗漏,更怕别人说我‘作秀’。站在演讲台后台时,手心全是汗,甚至想过要不要临时改稿 —— 可一想到你蹲在田埂上跟老乡解释的样子,想到你邮件里写的‘云岭的事,只想踏实做好’,就觉得必须说出来,哪怕只有一个人信,也得还你清白。”
说到这里,周聿忽然抬眼看向镜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像个等待评判的学生:“那时候的我,是不是还是很固执?”
沈清姿轻轻摇头,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 —— 这是她第一次在视频里对他笑,不是工作中的礼貌颔首,而是带着释然的、发自内心的笑意:“不是固执,是终于懂了该怎么去尊重别人的委屈。” 她放下玻璃杯,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指尖轻轻叠在一起,“我刚到云岭的时候,全县都知道我‘有问题’,是被‘发配’来的。有次去青山村调研茶叶种植,老乡看我的眼神都带着防备,有人转身就走,有人干脆说‘你一个城里来的,懂什么种茶’,没人愿意跟我多说一句话。”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周聿的呼吸慢了半拍。他看到沈清姿说起 “孤独” 时,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像被风吹过的茶树叶,带着不易察觉的脆弱:“有天晚上加班到凌晨,整理完茶园规划图,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整条街的灯都灭了,只有我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风卷着茶树叶子沙沙响,那时候会想,要是当初没那么倔强,没非要证明自己,是不是就不用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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