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汉章武十一年(公元272年)秋,南中之地在历经数载“军屯沃野”、“蜀锦南传”、“舟车利便”、“陂塘之利”等深耕细作后,终于迎来了一个难得的丰稔之年。永昌坝子稻谷垂金,牂柯山间粟米饱满,楪榆港内商船云集,澜沧谷铁矿炉火日夜不息。随着“察举贤良”为政体注入新血,一套相对有序的治理体系逐步运转,昔日捉襟见肘的财政状况,悄然发生了转变。然而,这来之不易的“府库充盈”之象,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层层波澜。如何分配这些积累的财富,是优先保障北疆姜维大军日益增长的军需,还是投入东南海防以震慑东吴?是继续强化内政基础,还是适时支持姜维酝酿中的一次有限北伐攻势?是厚赏将士官吏以固人心,还是藏富于民以图长久?不同的利益诉求、不同的战略构想,在这“丰裕”的表象下激烈碰撞,考验着决策层的智慧与定力。
这一日永昌不韦城王府正殿,气氛庄重而微显紧张。皇帝刘禅罕见地端坐于龙椅之上,虽面容仍带清癯,然目光较之南迁初年的颓唐已显清亮许多。北地王刘谌、卫将军诸葛瞻、安南将军霍弋、大司农张质、秘书令郤正、光禄大夫谯周等重臣分列两班。今日朝议的核心,乃是由大司农张质呈报的《章武十一年度国计簿》以及随之而来的预算之争。
张质手捧玉笏,语气中带着几分如释重负,亦不乏谨慎:“陛下,殿下,诸位同僚。托陛下洪福,将士用命,吏民勤勉,今岁三郡粮粟增收近三成,盐铁专卖、市舶司税收亦远超预期。加之去罗城的金砂、香料之利,太仓、武库、泉府所储,颇为可观。若精打细算,除日常用度、官吏俸禄、军士粮饷外,结余之数,可支撑一场数万人的中等规模战事近一载,或可兴建如‘楪榆’级大港两座,并扩编水师一倍。”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泛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府库充盈这是南迁以来从未有过的局面!
然而喜悦未持续片刻,争执便起。安南将军霍弋首先出列,声若洪钟:“陛下!此乃天赐良机!北疆将士,餐风露宿,枕戈待旦,甲胄兵刃耗损甚巨,大将军屡次来信,言晋将诸葛绪、陈骞等频频增兵,压力日增。今既府库充盈,当优先拨付巨资,加固关隘,打造劲弩锐矢,囤积粮草,并厚赏北线将士,以激扬士气!若能支持伯约伺机打一场胜仗,挫敌锐气,则北疆可稳,国势大振!” 他的主张明确而急切:资源向北倾斜,支持军事行动。
几乎同时,秘书令郤正持不同意见,他缓步出班,奏道:“陛下,霍将军忠勇可嘉。然国之根基,在于民富国强。今虽有结余,然南中初定,民生犹艰。臣以为,当趁此良机,减免部分赋税,使民休养生息;加大‘陂塘之利’投入,广修水利,以防来年之旱涝;扩兴汉学宫,培育更多人才。此乃固本培元之长策。若倾尽所有用于军备,恐竭泽而渔,非长久之计。” 他代表了一种注重内政建设、与民休息的思路。
光禄大夫谯周则捻须沉吟,而后奏道:“陛下,《老子》云:‘治大国若烹小鲜’。府库充盈,固然可喜,然亦需慎用。老臣以为,当效仿文景之治,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可将大部分结余储入仓廪,以备不时之需。同时祭祀天地,赏赐老臣,示以恩宠,安定人心。至于大规模兴兵或工程,耗资巨大,变动祖宗之法,恐非吉兆。” 其言倾向于保守持重,储蓄为先。
而新任的楪榆郡守杨稷亦通过急报陈述:东吴水师活动频繁,交州刺史陶璜似有异动,请求朝廷拨款加强海防,建造新舰,巩固沿岸烽燧。
朝堂之上,顿时形成了“北进”、“内政”、“守成”、“海防”等多种意见,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投向了端坐的皇帝刘禅和侍立在侧的卫将军诸葛瞻。这笔“巨款”的使用方向将决定南中政权未来的战略重心。
刘禅沉默片刻,并未急于表态,而是将目光转向诸葛瞻,缓声道:“卫将军,府库充盈,乃将士吏民之功,亦是上天眷顾。然,如何用度,关乎国运。诸卿所言,皆有其理,朕心甚慰。以卿之见,当如何措置,方能不负此艰,利我大汉?”
诸葛瞻早已深思熟虑,他出列躬身,声音沉稳而清晰:“陛下圣明,垂问及此。诸位同僚所陈,皆为国谋之忠言。霍将军欲强兵,乃卫国所需;郤令君重民生,乃立国之本;谯大夫倡节俭,乃长治久安之道;杨郡守忧海防,亦不可不察。瞻以为,当此局面,需统筹兼顾,分清缓急,力求‘财尽其用,力使于刃’,而非偏执一端。”
他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幅南中舆图前,手指划过北疆、内地、海疆,条分缕析,提出了一套系统的预算分配方案:
“陛下,臣浅见,此番资财之用,可定为‘确保北疆,巩固海防,厚植内力,储粮备荒’十六字方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