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汉章武八年(公元269年)秋,东吴谒者仆射薛珝的到访,如同一阵掠过南中海域的旋风,虽未掀起惊涛骇浪,却让这片看似逐渐开阔的天地,骤然显露出其深邃难测的本来面目。吴使通好背后是毫不掩饰的警惕与威慑,其勿使南海生波的告诫言犹在耳。这迫使南中决策层必须更加清醒地审视自身所处的战略格局:北有强晋压境,东有吴国猜忌,真正属于他们的生存空间实则仅局限于西南一隅的狭长地带,其未来系于北方险峻的群山与南方浩瀚的海洋之间那一道脆弱的海天一线。能否守住这道线并从中拓展出足够的回旋余地,直接关系到政权的存续。就在吴使离去后不久,来自南北两线几乎同时传来的警讯,将这一严峻态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永昌不韦城卫将军府邸,烛火再次彻夜长明。诸葛瞻案头,并列着两份紧急军报。一份来自北疆鹰愁涧大将军姜维,另一份来自东南楪榆港靖海水军都督陈舟。
姜维的军报沉稳中透着紧迫:“……据多方斥候探明,晋廷已加封贾充为司空,督关中诸军事,其麾下大将石苞(、州泰等部,有向陇西、剑阁方向增兵迹象。虽其主攻方向尚未明朗,然诸葛绪军近日活动亦趋频繁,屡派精干小队,试图迂回探查我鹰愁涧侧后小路。看来司马炎在稳定内部后,已决心加大对吾等之压力。今秋粮草将熟,恐晋军会有较大规模攻势,旨在疲我、耗我,甚至寻隙突破。请朝廷速拨一批劲弩、箭矢、及过冬皮裘,维当严加戒备,伺机反击,然亦请朝廷于兵员、粮秣上,早作预备。”
陈舟的急报则带着海风的咸涩与焦灼:“……吴使薛珝离去后,末将谨遵将令,加强沿海巡哨。近日发现东吴交州刺史陶璜所辖水师舰船,在我楪榆港以东、乃至西南至林邑航道附近海域,出现频率大增。其舰船不仅跟踪我商船,更数次逼近我巡逻艇队,最近时相隔不过百丈,旌旗兵器,清晰可见。虽未直接攻击,然挑衅之意明显。且据林邑商人密报,陶璜似在交州沿海增修军港,集结舟师。恐东吴勿生波之言未落,其遏波之实已行。‘伏波’号虽成,然我水师实力远逊,若吴军大至,海路恐有被截断之危!”
北线压力骤增,海疆警报又起。南北夹击之势,已非虚言。安南将军霍弋、秘书令郤正被急召入府。霍弋览报,一拳砸在案上:“晋寇吴狗,欺人太甚!北疆要吃紧,海上也不得安生!卫将军,当务之急,是确保北线万无一失!姜大将军处,要人给人,要粮给粮!海上……暂且收缩,避其锋芒如何?”
郤正则忧心忡忡:“北线固是要害,然海路乃我朝通外藩、获利税之命脉,若被吴军封锁,则如断一臂。且吴军此举,恐不仅是示威,若其与晋廷暗通声气,东西并进,则大势去矣!需慎之又慎。”
诸葛瞻立于巨大的南中舆图前,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北部连绵的山脉与东部蜿蜒的海岸线。南北两线的压力,如同两只巨钳,缓缓合拢。但他并未慌乱,反而在危机中看到了锤炼“北进团队”协同应对能力的契机。
“霍将军、郤令君所虑,皆中肯綮。北疆乃存亡之基,海路乃生机之所。二者皆不可失。” 诸葛瞻声音沉稳,开始下达一连串指令,展现出其统筹全局的能力,“然敌欲使我两面受敌,我偏要使其首尾难顾!传令!”
“其一,北线固守,以静制动。” 他手指鹰愁涧,“立即以陛下名义,嘉勉大将军。所需弩箭、皮裘,由永昌、楪榆府库优先调拨,由霍将军亲自督办,十日内务必送至前线。另从牂柯郡屯田兵中,精选三千熟悉山地作战之精锐,秘密北调,归大将军节制,充实的预备。告之伯约,朝廷全力支持,望其持重,依托天险,挫敌锋芒,不必贪功浪战。北线之要,在于‘稳’。”
“其二,海路周旋,以柔克刚。” 他的手指移向东南海域,“谕令陈舟,水师即刻转入戒备航行状态。所有舰船无令不得越过楪榆港以东百里海域。巡逻艇队遇吴舰,依礼示警,但严禁开第一箭。若吴舰逼近可退避,然需严密监视其动向。同时命市舶司,组织商船,采取结队航行、迂回航线之法,并由‘伏波’号率数艘快船,实施护航演练,实则保护商路。对吴示弱于形,而持节于内。海路之要,在于‘韧’。”
“其三,内固根本,以应万变。” 他看向郤正与霍弋,“请郤令君会同大司农,立即核查三郡粮仓储备,制定应急征调预案。命各郡县,加强保甲巡防,严防晋吴细作趁机煽动。陛下处,由我亲自禀报,奏请陛下近日临朝,以示朝廷镇定,安定民心。”
计议方定,信使四出。然而就在各项指令紧张落实之际,一个突如其来的巨大挑战,几乎打乱了全部部署。一场数十年不遇的猛烈飓风,自东南海面生成,直扑楪榆港及沿岸地区。狂风呼啸,暴雨如注,巨浪滔天。新建的靖海大舟械坊受损严重,部分船坞被毁,堆放的部分珍贵木料被冲走;泊于港内的船只,包括新下水的“伏波”号,在风浪中剧烈颠簸,险象环生,数艘小型巡逻船倾覆沉没;沿海盐田、农田亦遭淹没。更危急的是飓风切断了楪榆与永昌、北疆的陆路联络,朝廷一时间无法得知东南灾情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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