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鹰愁涧的战事日趋白热化,魏将诸葛绪挥军猛攻,姜维据险死守,战况惨烈,每日消耗的箭矢、粮草、尤其是救治伤员的药材与金疮药,如同流水一般。博南行辕内,卫将军诸葛瞻案头军报堆积如山,调配物资的命令一道道发出,整个南中三郡的财力物力,都在为北线的生存而高速运转,几近枯竭。战争的巨大消耗,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南中这个小朝廷的胸膛上,令其喘息艰难。开辟财源、稳固后方,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迫切。就在这内外交困之际,一个来自楪榆郡的意外喜讯,如同阴霾中的一缕阳光,照亮了另一种可能——那便是浩瀚海洋所蕴藏的、实实在在的利益。
这一日,诸葛瞻正与长子诸葛尚、秘书郎黄崇核算北线急需的下一批物资清单,数字触目惊心。府库存银即将见底,即便加征赋税,亦是远水难解近渴,且恐伤及民本。众人眉头紧锁,气氛凝重。恰在此时,楪榆郡守张质派出的信使,带着一份非同寻常的“喜报”兼“请示”,赶到了博南。
信使风尘仆仆,却面带喜色,呈上一个密封的木匣。诸葛尚接过,打开后,里面并非寻常帛书,而是一小袋洁白晶莹的颗粒,以及张质的亲笔信。
“父亲,是盐!上好的盐!”诸葛尚用手指沾了点颗粒品尝,惊讶道,“绝非我永昌井盐的滋味,亦非岸盐的粗涩,咸味纯正,略带海风清气!”
诸葛瞻目光一凝,立即展信阅读。信是张质与秘密驻跸楪榆、负责海路探索的宜都王刘琏联名所写。信中禀报:宜都王刘琏抵达楪榆后,除按计划秘密勘探海路、筹建舟械坊外,亦留心地方物产。他注意到楪榆郡南部沿海(今云南大理白族自治州南部至临沧地区部分沿岸)的百姓,自古有引海水曝晒或煎煮制盐的传统,但方法原始,产量极低,品质粗劣,仅能自给。刘琏曾阅览宫中杂家典籍,对齐地“渠展之盐”有所了解,遂召集当地熟悉盐事的灶户老匠,结合一些零散的前代工艺记载,加以指点改良,选定一处海湾,试建了小规模的盐田,改进引水、沉淀、曝晒之法。经数月摸索,近日竟成功产出首批品质远超以往的“海盐”!其色白,粒细,味醇,出盐率亦提高近倍。此批海盐虽量不大,然意义非凡,证明楪榆沿海具备规模化产盐的潜力!
随信还附上了一小袋样品,正是诸葛尚方才所见。信中,张质与刘琏兴奋地指出,若能将此海盐之法推广,大规模生产,其利至少有三:一可极大缓解南中三郡食盐需求,减少对内陆井盐的依赖,甚至可替代部分需长途转运的盐;二可成为一项重要财源,官营专卖,利润丰厚,足以补贴北线军费及朝廷用度;三,优质海盐或可成为与西南夷部、乃至通过海路与外界贸易的重要商品,换取急需物资。
然而,信末也提出了亟待解决的难题:欲扩大生产,需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修建规整盐田,且制海盐需大量柴薪煎煮或广阔滩涂晾晒,如何统筹而不与民争地、争樵?更关键的是,盐利甚重,此前盐铁官营已触动利益,如今新增海盐之利,如何管理方能杜绝贪腐、确保利归朝廷?此事关乎国计民生,且涉及宜都王,故联名请示,望卫将军定夺。
这封信,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诸葛瞻心中激起巨大波澜。北线战事正酣,军费捉襟见肘,此刻发现海盐之利,无疑是雪中送炭,甚至是可能扭转财政困境的契机!但其中涉及的技术、管理、利益分配等问题,亦极为复杂敏感。
“天助我也!” 一向沉稳的诸葛瞻,此刻也忍不住抚掌轻叹,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北疆将士浴血,正愁粮饷不继,海疆便献此厚礼!刘琏王爷此事,功在社稷!”
黄崇亦欣喜道:“卫将军,若海盐能成,则军费可纾,民心可安,诚为大利!”
诸葛尚则想得更深:“父亲,然张世叔与王爷所虑甚是。盐利动人心,管理不善,反生祸端。且大规模制盐,需大量人手,如何调配,而不误农时、不扰民生?”
诸葛瞻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厅中缓缓踱步,脑中飞速权衡。片刻,他停下脚步,决然道:“此乃天赐良机,断不可失!然确需周密筹划,步步为营。当以‘官营为主,稳步推进,利国惠民’为总纲。” 他随即做出详细部署,口授指令,由诸葛尚记录:
“第一,立即以行台名义,嘉奖宜都王刘琏、郡守张质及有功匠人。赐金帛,旌表其功。命刘琏王爷总领楪榆海盐事,张质全力协助。”
“第二,技术求精,试点先行。命刘琏王爷集中优秀匠人,成立‘盐工署’,隶属郡府,专司改进海盐制法,力求提高产量、品质。当前切忌贪大求全,先集中力量办好现有试点盐田,摸索出成熟可靠、可复制的规程,再图推广。所需工匠、物料,由楪榆郡府优先保障。”
“第三,管理从严,杜渐防微。海盐生产、运输、销售,一律纳入现行‘盐铁官营’体系,由霍弋将军兼领的盐铁监统一管辖。在楪榆设‘海盐司’,任命刚正不阿、精通庶务的官员为主事,受刘琏王爷节制,但账目独立,直接对行台负责。制定严苛律法,私自制售海盐者,以重罪论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