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九年夏,七月流火,夜色深沉。
新野城经过赵云连日来的强力整顿与恩威并施,已然焕发新生。城内秩序井然,市井渐复繁荣,军营士气高昂,操练之声日夜不绝。粮草充足,军械精良,民心军心皆向“赵”字旗下汇聚。刘备(替身)幽居郡守府,虽衣食无缺,却已形同虚设。关羽、张飞虽仍有其旧部,但在赵云构建的新体系中,也渐渐被边缘化,成为位高权轻的“客将”。明眼人都看得出,新野的天,早已彻底变了。
然而,在这看似大局已定的表面之下,赵云心中仍有几处关键的、需要稳固的棋子。其中之一,便是关羽之子——关平。
关平年少英武,深受关羽教导,忠义勇猛,在军中颇有声望,尤其在关羽旧部中,被视为少主般的存在。若能争取到他,不仅能进一步安抚关羽旧部,更能对关羽本人形成一种微妙的牵制和影响。反之,若关平心存芥蒂,甚至暗中抵触,则始终是个隐患。
这一夜,月朗星稀。赵云处理完军务,并未休息,而是唤来亲卫,低声吩咐几句。片刻后,一身便服的赵云,只带两名贴身护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镇北将军行辕,穿过寂静的街巷,来到了城中一处较为僻静的宅院前——这里正是关羽父子及其家眷的临时居所。
守卫的士卒见是赵云,连忙行礼,不敢阻拦。赵云示意他们噤声,独自一人,轻轻叩响了院门。
开门的是关平。他显然也未入睡,一身劲装,似在夜练,见到门外的赵云,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警惕,随即化为复杂。他侧身让开,低声道:“赵将军?深夜来访,不知……”
“平儿,不必多礼。有些话,想与你私下聊聊。”赵云语气平和,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长辈般的笑意。
关平迟疑一瞬,还是将赵云引入后院一间僻静的书房,屏退左右,亲自为赵云斟上一杯清水。烛光下,关平身姿挺拔,面容刚毅,眉宇间依稀有几分关羽的影子,但眼神更为清澈锐利,也少了几分关羽的孤高。
“将军……可是为军务而来?”关平开口,声音沉稳,带着试探。
赵云摇摇头,端起水杯,并未饮用,目光温和地看向关平,开门见山:“平儿,我今夜前来,非为公事,乃是私谊。有些肺腑之言,不吐不快,亦想听听你的见解。”
关平坐直身体,神色更加郑重:“将军请讲,平洗耳恭听。”
赵云轻叹一声,目光望向窗外朦胧的月色,缓缓道:“平儿,你随父征战多年,目睹这乱世纷争,百姓流离,有何感想?”
关平没想到赵云会以此开场,沉吟片刻,沉声道:“汉室倾颓,奸雄并起,生灵涂炭。平只恨自己力薄,不能扫清寰宇,还天下太平。”
“说得好。”赵云点头,目光转回,直视关平,“然,太平如何而来?非仅凭一腔血勇,几场胜仗。需有明主,有良策,有稳固之基,有长远之谋。昔日我等随玄德公,转战南北,仁义着于四海,然……何以屡遭挫败,至今飘零?”
关平眉头微皱,没有接话。这个问题,触及了他心中一直不愿深想的困惑。
“徐州之失,汝南之弃,乃至此番新野之危……”赵云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固然有敌强我弱、时运不济之因,然玄德公……是否在决断、用人、审时度势上,亦有欠缺?博望坡之败,更是明知不可为而强为之,致将士枉死,基业几倾。此等过失,岂能仅归咎于外敌与小人?”
关平脸色微变,嘴唇动了动,想要为刘备(替身)辩护,却又觉得赵云所言,句句是实,难以反驳。博望坡的惨状,是他亲身经历,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
“我非是诋毁玄德公。”赵云语气转为诚恳,“玄德公仁德,天下共知,亦是我等旧主。然,乱世逐鹿,非仅有仁德便可成事。需有吞吐天地之志,包藏宇宙之机,更需有审时度势、因势利导之智,有令行禁止、如臂使指之能。否则,空有仁名,反成负累,累己累人,更累这天下苍生!”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在关平心上。他想起父亲关羽时常流露出的对刘备(替身)过于“仁柔”、有时甚至“迂阔”的无奈,想起军中因刘备决策失误而白白牺牲的同袍……
“将军之意是……”关平声音干涩。
“我无意取代谁,亦不屑行篡逆之事。”赵云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关平,声音低沉而有力,“然,眼见这荆襄之地,北有曹贼虎视,南有刘表猜忌,内有蔡瑁掣肘,外有孙权觊觎。玄德公既已无力掌控全局,难道我等便坐视这得来不易的根基再次崩坏,坐视这满城军民重蹈覆辙,甚至……坐视云长兄、翼德兄与你等忠勇之后,再次陷入绝境吗?”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看向关平:“不!我赵云,做不到!既然玄德公暂时无力回天,那我便接过这重任!用我的方式,整军经武,安民垦殖,内修政理,外结强援,先在这荆襄之地,为天下苍生,也为跟随我的将士们,打下一片真正的、可以遮风避雨的基业!待时机成熟,兵精粮足,再图北上中原,匡扶汉室,方是正道!而非如以往那般,东奔西走,寄人篱下,空耗热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