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烛火的焰心,宛如受惊的生灵,猛地向内一缩,随即剧烈地跳动起来,将一道瘦削的身影在帐壁上拉扯得扭曲不定。
贾诩缓缓从阴影中抬起头,帐外山呼海啸般的请战声浪,此刻在他耳中却仿佛是通往地府的催命梵音。
他那双深邃得不见底的眸子,穿过激昂的众将,最终落在了意气风发的陈宫脸上。
“公台,此事,恐有诈。”贾诩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投入沸水中的寒冰,瞬间让整个帅帐的温度骤降。
他语气中的沉重,与帐外的狂热形成了鲜明而诡异的对比。
“文和先生何出此言?”臧霸性子最急,当即皱眉反问,“有人投效,里应外合,此乃天赐良机,岂能犹豫?”
“正是因为太过顺利了。”贾诩的目光依旧锁定着陈宫,仿佛在场的其他人都不存在。
“曹操麾下谋士如云,猛将如雨。郭嘉其人,算无遗策,行事诡谲,岂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任由我军长驱直入?这不像是疏漏,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请君入瓮之局。”
郭嘉!
当这个名字被贾诩吐出时,连最为勇悍的文丑都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那是一个仅凭名字就能让敌人心生寒意的存在。
方才还激昂沸腾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一缕名为“怀疑”的阴云,悄然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陈宫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何尝没有过一丝疑虑,但胜利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此刻被贾诩赤裸裸地点破,那份被强行压下的不安,如同藤蔓般重新缠上了他的心脏。
他望向贾诩,看到了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警示。
“公台,三军士气已然鼎沸,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此时退缩,军心必散!”
臧霸踏前一步,声若洪钟,试图驱散这股不祥的氛围,“就算有诈,我等以雷霆万钧之势,于乱中取胜,又有何惧哉!”
“臧将军所言极是!我愿为先锋,为温侯拿下彭城!”文丑亦是昂首挺胸,战意凛然。
众将的鼓动如同一阵阵热浪,冲击着陈宫摇摆不定的决心。
他知道,贾诩的提醒很可能是对的,但他也知道,臧霸的话同样是现实。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深吸一口气,赌了!
“不必多言!”陈宫猛地一挥手,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富贵险中求!传我将令,全军按原计划进攻!我亲自领军,于东门压阵,与诸君共存亡!”
这番话掷地有声,彻底点燃了所有将士最后的血性。
先前的一丝阴霾被“与诸君共存亡”的誓言冲刷得干干净净。
陈宫翻身上马,手持令旗,目光如炬,那股誓与三军共进退的决心感染了每一个人。
然而,在他激昂的面容之下,那颗被不安紧攥的心,却跳得越来越快。
“杀!”
随着陈宫一声令下,吕布军如开闸的洪水,朝着灯火通明的彭城东门席卷而去。
一切都和计划中一样。
当先头部队冲至曹营前时,营墙上火把晃动,沉重的营门在“吱嘎”声中缓缓开启。
投靠的校尉那张堆满了谄媚笑容的脸出现在门后,他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大声呼喊着:“恭迎将军入城!恭迎将军入城!”
吕军将士看到这一幕,无不精神大振,胜利在望的狂喜冲昏了头脑,他们呐喊着,嘶吼着,争先恐后地涌入那洞开的城门。
最前方的文丑部,已经踏入了瓮城的范围。
校尉看着潮水般涌入的敌军,脸上的得意再也无法掩饰,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事成之后,自己在温侯面前领赏的荣耀场景。
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在下一刻凝固了。
他身旁两名一直恭敬侍立的“亲信”校尉,眼中同时闪过一抹狰狞的杀机。
两柄淬毒的匕首,在火光下划出两道冰冷的弧线,毫无征兆地从左右两个方向,深深刺入了他的肋下。
“你……你们……”校尉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穿透自己身体的刀刃,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
他至死都不明白,为何这些亲信会对自己下杀手。
答案,他永远不会知道了。
其中一名亲信一脚将他踹倒,用所有刚进营内的吕布军都能听到的声音厉声嘶吼:“叛贼已诛!放箭!”
这声命令如同死神的号令。
校尉倒下的瞬间,营墙上方原本用于照明的墙垛口,瞬间伸出无数张拉满的硬弓。
早已等候多时的曹军弓弩手,松开了扣紧的弓弦。
“咻——!”
密集的破空声瞬间连成一片,仿佛天空骤然降下一场钢铁的风暴。
箭雨如蝗,遮天蔽日,带着尖锐的呼啸,无情地倾泻而下!
刚刚还沉浸在胜利狂喜中的文丑部将士,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之雨覆盖。
冲在最前面的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射成了刺猬。
盾牌在第一波攒射下就被射得千疮百孔,碎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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