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上,那座本该撞向北境的浮空神城,如同一颗偏离了轨道的黑色凶星,在极高的天幕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陡然调转方向,朝着广袤南荒的极深处俯冲而去。
殿堂之巅,顾玄迎风而立,黑袍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紧闭双眼,任由刺骨的寒流冲刷着他因融合弑神令而滚烫的躯体。
在他紧握的右手中,那枚刚刚与幽冥鼎烙印合二为一的令符,正微微震颤,散发着一股灼热的指引感。
这指引,并非遥远的北境雪原,而是来自于脚下,来自于大地深处!
他心念一动,左臂上渊瞳烙印的裂痕中渗出丝丝缕缕的血光,强大的神魂之力灌注而下,与手中的弑神令产生共鸣。
刹那间,一幅磅礴而幽暗的脉络图在他识海中展开。
那是一条早已断裂、近乎干涸的暗红色能量巨川,它从南荒地底的最深处延伸而出,蜿蜒曲折,仿佛一条死去的冥界巨龙,其上散发着与幽冥鼎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死亡与轮回气息。
黄泉支脉!
镇魔殿与那位“前任”顾玄的秘密,果然不仅仅藏在终点,更埋藏于起点。
“你不是要我回归,你是怕我……找到真正的源头。”顾玄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漆黑的瞳孔中,血丝如蛛网般密布,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他不再犹豫,心神沉入体内,催动那亿万陷入沉寂的气运蚕群,将自身的存在感彻底从这方天地的因果长河中剥离出去。
一瞬间,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道与环境完全同化的虚影,气息、命格、乃至存在本身,都陷入了一片虚无。
“魔獍。”
淡漠的声音响起。
一道比黑夜更深沉的影子在他身后蠕动着浮现,魔化獍单膝跪地,血色的眼眸中满是狂热的忠诚。
顾玄屈指一弹,一块从某位被炼化的伪英灵残骸中提取出的、通体惨白如霜的骨髓,精准地射入魔化獍口中。
“吞了它,融入阴影。”
魔化獍没有丝毫迟疑,一口将其吞下。
嘎吱作响中,它的身躯开始发生诡异的扭曲,原本凝实的漆黑形体竟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迅速散开,化作一团流动的、没有任何固定形态的纯粹阴影,连那唯一的血色眼眸也隐匿不见。
做完这一切,镇魔殿在距离地面千丈的高空骤然停滞,隐没于云层之中。
顾玄的身影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飘落,在他身后,那团流动的阴影紧随而至,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如两道无声的幽魂,坠向那条深不见底的大地裂谷。
裂谷深处,是足以冻结灵魂的极寒。
浓稠的黑雾弥漫,能见度不足三尺,仿佛是九幽之下的瘴气被泄露到了人间。
就在顾玄下坠了约莫千丈之后,周围的岩壁缝隙中,忽然毫无征兆地涌出了无数晶莹剔透的飞虫。
这些飞虫约莫指甲盖大小,通体透明,薄如蝉翼的翅膀上,却映照着奇异的光华。
它们无声无息,如同一场绚烂而致命的雪,朝着顾玄和魔化獍席卷而来!
几乎在被虫群笼罩的瞬间,一幕幕早已被顾玄深埋于记忆最底层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炸开!
尸横遍野的战场,冰冷的雨水混着血污冲刷着大地。
年幼的他被从一具尚有余温的怀抱中推开,那个他唤作“母亲”的女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只为了将他藏进尸堆之下。
那双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遗弃、背叛、饥饿、绝望……所有他以为早已被冷酷磨平的痛楚,此刻如火山般喷发,要将他的神智彻底焚毁!
忘川蜉蝣!以吞噬生灵最痛苦的记忆为食,将其化为虚无!
“吼!”
身后的阴影中,传出魔化獍暴怒的嘶吼。
它本能地察觉到主人正遭受攻击,流动的阴影猛然凝聚成无数利爪,疯狂地撕向虫群。
然而,仅仅几只蜉蝣轻飘飘地穿过了它的形体,贴面而过。
那狂暴的攻势戛然而止。
流动的阴影瞬间呆滞,竟缓缓在半空中凝聚成跪姿,一道模糊的、充满孺慕之情的意念从中传出,喃喃呼唤着一个它早已不记得的称谓:“……娘……”
它竟也被拉入了最原始的记忆幻境!
千钧一发之际,顾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猛地咬破舌尖!
剧痛与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将他拉回现实。
他没有丝毫迟疑,以精血为引,神魂之力轰然催动胸口那与弑神令融合的幽冥鼎烙印!
嗡——!
一股来自寂灭之铎的无声残音,被他强行逆转频率,不再是湮灭万法,而是化作一道专门针对灵魂层面的恐怖震荡,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
这并非攻击,而是一种蛮不讲理的“清频”!
无数忘川蜉蝣的翅翼瞬间布满裂纹,那映照记忆的光华如潮水般褪去。
整个虫群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如同被强光照射的夜行动物,四散奔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