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血巷西侧那片被大火焚烧过的废墟之上,几座骨架般的简陋棚屋拔地而起。
夜幕降临时,三盏用黑布严密罩住的灯笼被高高挂起,昏黄的光晕被压制在极小的范围内,透着一股肃杀与决绝。
这里,便是“熄灯堂”,断脊城贫民窟里第一个敢于向命灯法则发起挑战的据点。
顾玄站在堂口,身形如枪,目光扫过眼前这片由绝望者们亲手搭建的希望之地。
他亲自挑选了五名在之前的混乱中意志最为坚定的幸存者,组成了“灯猎”小队。
队长,是那个在岑婆灯阵下失去了一条腿,却用木棍撑起了复仇之心的瘸腿阿九。
他们每人臂上都缠着一条黑巾,手中紧握的不是提灯,而是一种特制的、前端带有沉重破甲尖的铁钩。
他们的任务,不是去点亮那些虚无缥缥的希望,而是以最原始的暴力,将那些吸食人命的私设命灯,一盏一盏,砸个粉碎!
行动的第一夜,夜色成了他们最好的伪装。
在阿九的带领下,灯猎小队如鬼魅般穿行于错综复杂的巷道。
他们捣毁了三处藏于地窖与夹墙中的地下灯阵,铁钩落下,伴随着玻璃与陶瓷的脆响,是十几盏燃着罪恶火焰的命灯被彻底终结。
两名被当做“灯奴”,已近濒死的孩童被从黑暗中救出,他们瘦得只剩皮包骨,眼中却重新燃起了微弱的光。
消息像是插上了翅膀,在贫民窟的阴暗角落里飞速传播。
有人畏惧地称他们为“断灯鬼”,认为他们会招来城主府更疯狂的报复;但更多的人,则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在家门口放上一碗清水,无声地供奉着这支敢于砸碎枷锁的力量。
哑奴阿萤成了熄灯堂里最安静也最重要的人。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奴隶,每日里,她用木炭在一张张粗糙的兽皮上绘制着血巷乃至整个贫民窟的地图,将每一个已知的、可疑的区域都细心标记出来。
她的手很稳,笔触精准得不像一个从未受过训练的哑女。
几天下来,一张巨大的、拼凑起来的地图展现在顾玄面前。
阿萤用手指着图上那些被捣毁和残存的灯阵标记,比划着。
顾玄的眉头渐渐蹙起。
他看懂了,所有这些害人的灯阵,无论大小,其分布都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放射状,而所有线条的最终交汇点,赫然直指城主府西侧那座孤零零的角楼!
当晚,阿萤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独自一人,如同一抹融于夜色的影子,冒死潜入了角楼的后巷。
她藏身于垃圾堆后,屏住呼吸,看见两个身披黑袍、气息阴冷的人影从角楼的地窖中走出,他们合力抬着一口沉重的黑漆棺材。
借着远处巡逻队灯笼扫过的一缕微光,阿萤惊恐地发现,那棺材上雕刻的符文印记,竟与她记忆深处那个恐怖的组织——归墟门,有着惊人的相似!
就在她心神剧震的瞬间,其中一个黑袍人仿佛有所察觉,猛地回头。
千钧一发之际,阿萤将顾玄给她的保命之物——一把掺杂了特殊草药的怨魂粉末,猛地撒向空中。
粉末无声无息地散开,瞬间扰乱了那一片区域的阴气流动,让黑袍人的感知出现了刹那的混乱。
趁此机会,阿萤如狸猫般窜入更深的黑暗,死里逃生。
回到熄灯堂,她惊魂未定,抓起炭笔在纸上疾书,字迹因恐惧而微微颤抖:“棺中有声……像哭,又像笑。”顾玄凝视着那行字,又看了看地图上那个代表角楼的红圈,良久,”
子时,万籁俱寂,正是阴气最盛之时。
顾玄换上一身夜行衣,独自一人,如鬼魅般闯向城主府外围的禁地。
他没有带任何人,因为接下来的行动,人多反而是累赘。
识海中,【听风辨位】的神通被催动到极致,方圆百米内的风吹草动,巡夜守卫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声脚步,都清晰地反馈在他的脑海中,为他规划出一条绝对安全的潜行路线。
他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绕过一队队守卫,最终抵达了那座阴森的西角楼地窖入口。
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门上冰冷的铜栓,识海深处的镇魔殿陡然剧震!
那尊一直沉寂的狰狞兽首,双眼毫无征兆地猛然睁开,一道冰冷无情的神念直接灌入顾玄的脑中:“……伪神遗骸,以活人魂魄为饲,血饲百年,怨气冲天。”几乎在同一时间,门内传出若有若无的低沉诵经声,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某种怪物在模仿人类的腔调,其中还夹杂着铁链在地面上拖拽的“哗啦”摩擦声,令人毛骨悚然。
顾玄心中一凛,放弃了直接开门的想法。
他伏下身,用一柄薄刃匕首,小心翼翼地撬开了门边的一块松动地砖,凑上眼睛,从砖缝中向内窥视。
地窖内的景象,让他瞬间瞳孔紧缩!
只见室内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上百盏幽绿色的小灯,散发着鬼火般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