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中回府后,祁母便将祁府的中馈账本、库房钥匙一并交到了韩爽手中。正厅内,管事嬷嬷们垂手侍立,捧着各类账簿与信物,眼神中既有对新主母的审视,也藏着几分期待。
“爽儿,祁府虽不比韩府自在,却也规矩分明。”祁母拉着她的手,指着为首的张嬷嬷道,“张嬷嬷跟着我三十年了,府中大小事务都熟稔,你有不懂的,只管问她。”张嬷嬷上前一步,恭敬行礼:“老奴见过少夫人,定当尽心辅佐。”
韩爽接过沉甸甸的钥匙串,指尖触到冰凉的铜质钥匙,心中既有几分郑重,也不慌不忙。她翻开账本,目光扫过各项开支记录,条理清晰地问道:“张嬷嬷,府中月例开支、采买流程、下人轮值,可有固定章程?”
“回少夫人,有的。”张嬷嬷连忙递上一本泛黄的《祁府规条》,“府中下人月例每月十五发放,采买由采买管事统一负责,每日辰时上报账目;各院落轮值分三等,按等级分配人手。”
韩爽细细翻阅规条,又提出:“今日起,采买账目需附明细清单,注明物价、数量及经手人;每月初一、十五增设一次下人议事,有冤情或建议可直接禀报;库房物资按‘常用’‘备用’‘珍稀’分类登记,每月盘点一次。”她语速平稳,条理分明,既没有贸然推翻旧规,又针对性地补充了监督与沟通机制。
张嬷嬷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连忙应下:“老奴这就去安排。”
随后韩爽跟着张嬷嬷巡查府中各处。走到库房时,她发现部分药材存放受潮,当即吩咐:“将受潮药材搬到通风处晾晒,日后库房需每日开窗通风一个时辰,名贵药材用樟木箱封存,内置石灰防潮。”路过厨房,闻到饭菜香气中夹杂着些许油腻,便叮嘱:“厨房灶台每日清洗,污水需及时排出,食材分类存放,生熟分开,避免滋生细菌。”
一路走下来,韩爽不摆架子,凡事亲力亲为,遇到下人犯错也不厉声斥责,而是耐心告知规矩,再命人记录在案。有个小丫鬟不小心打碎了茶盏,吓得脸色发白,韩爽只淡淡道:“下次小心便是,规矩记牢,比责罚更重要。”
傍晚时分,韩爽回到正院,将今日梳理的中馈要点记录在纸上,祁砚之恰好回府,见她伏案忙碌,上前轻拥住她:“夫人辛苦了。”韩爽抬头一笑:“还好,只是初接手,需多费些心思。”她将自己的安排说与他听,祁砚之眼中满是欣赏:“夫人处事稳妥,为夫放心。”
夜深人静时,韩爽躺在床上,想起今日的种种,心中已有了底。祁府中馈虽繁琐,但只要秉持公平公正、细致严谨的原则,定能打理得井井有条。而这,也是她作为祁家儿媳,为这个家撑起的一片天。
回门宴后的第三日,韩恺独自一人来到京郊的清风观。观中香火袅袅,他熟门熟路地走到后院一处偏僻的厢房外,轻轻叩了叩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身着素色道袍的女子站在门内,眉眼清丽,气质淡雅,正是清风观的观主,清禾道长。“你来了。”清禾道长语气平淡,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韩恺走进厢房,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桌、两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近日可好?”他开口问道,声音比平日柔和了许多。
“道观清净,一切安好。”清禾道长为他倒了一杯清茶,“你妹妹回门,想来是极好的。”
韩恺端起茶杯,指尖微凉,目光落在杯中漂浮的茶叶上,沉默半晌才道:“她很好,祁砚之待她极好。”他顿了顿,抬眸看向清禾道长,“你……当真不愿再入世?”
清禾道长避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的翠竹:“韩公子,当年之事已成过往。我已入道门,尘缘早断,何必再提?”
这话像是刺痛了韩恺,他握紧茶杯,指节泛白:“过往?当年若不是为了救我,你怎会被奸人所害,险些丧命?若不是我执意要带你回京,你怎会被迫遁入空门?”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一年半以前,韩恺在江湖中追查一桩假药案,遭遇仇家伏击,身受重伤。时任药王谷外门弟子的清禾恰好在场,为救他耗尽内力,还被仇家下毒,容颜险些被毁。韩恺带着她求医,却因仇家势力庞大,不得不避入清风观。清禾为了不拖累他,也为了潜心疗伤,执意出家为道,断了与尘世的联系。
“韩公子,救人是我自愿,与你无关。”清禾道长语气依旧平淡,却悄悄红了眼眶,“我如今只想潜心修道,治病救人,过往的恩怨情仇,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韩恺看着她清瘦的身影,心中满是愧疚与不甘:“可我……”他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终究没能说出口。他知道清禾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绝不会轻易改变。
临走时,韩恺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递给清禾道长:“这是我托人从西域寻来的雪莲花,可滋养经脉,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清禾道长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接过锦盒,轻声道:“多谢。你也不必再为我费心,好好照顾你妹妹,照顾韩家。”
韩恺点点头,转身离去。走出清风观,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望着远方的天空,心中一片怅然。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或许都无法放下这份意难平。而这份深埋心底的情感,也只能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默默发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