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白茯苓从深沉的调息中醒来。内腑的隐痛已基本平复,灵力运转虽未完全恢复鼎盛,但也顺畅了许多。她睁开眼,正欲起身,目光却被枕边一抹突如其来的亮色攫住。
那是一束花。
并非路无涯之前摘的那种浓烈张扬、带着侵略美感的品种,也非苏见夏偏爱的娇嫩可爱小花。这束花很是特别,主体是几支修长挺拔的、通体莹白如玉的“冰魄兰”,花瓣剔透如冰晶,散发着淡淡的、清冽的寒气。围绕其间的,是几丛细碎的、如同星子般闪烁的淡蓝色“寒星草”,以及一两片形态优雅、边缘带着霜纹的不知名银色叶片。
整束花被一根柔软的、不知何种藤蔓仔细捆扎好,摆放得端正,甚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郑重。花束上还凝结着未散的晨露,在透过山洞缝隙洒入的微光下,折射出细碎晶莹的光泽,美得清冷又精致,与她此刻尚未完全回暖的心境,竟有种奇异的契合。
白茯苓愣住了,盯着那束花看了好几秒,才迟疑地伸手拿起。冰魄兰入手冰凉,寒星草细碎闪烁,那清冽纯净的气息钻入鼻尖,让她因伤病和连日紧绷而有些滞涩的思绪,都似乎清明了一瞬。
谁放的?
路无涯?那家伙摘的花向来浓墨重彩,风格不是这样。苏见夏或苏清欢?她们也许会摘花,但多半会直接给她,不会这样悄无声息放在枕边。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闪过脑海,又被她迅速压了下去。怎么可能?
但……这花束的品味和其中蕴含的那份小心翼翼的“郑重”感……
她抿了抿唇,将那束花拿在手中,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出了休息的角落。
清晨的营地,空气清新,篝火已熄灭,只余青烟袅袅。苏见夏正拉着苏清欢在溪边洗漱,两人凑在一起,不知在嘀咕什么,苏见夏的表情尤其生动,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白茯苓拿着花走过去,本想问问,却先听到了苏见夏那刻意压低却因激动而拔高的声音:
“清欢师姐!我跟你说!我昨天傍晚,真的是……像见了鬼一样!”苏见夏手舞足蹈,眼睛瞪得溜圆,“你猜我看到谁了?在那边崖壁下面,鬼鬼祟祟的!”
苏清欢一边拧着布巾,一边好奇地问:“谁啊?不会是四师兄又去掏鸟蛋了吧?”
“不是沈星河!”苏见夏猛摇头,表情更加夸张,“是……是高贵的!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主、神、冕、下!”
“什么?”苏清欢也吃了一惊。
白茯苓的脚步下意识顿住,握着花束的手指微微收紧。
苏见夏继续用那种发现新大陆的语气说道:“我当时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咱们那位沈师兄,居然蹲在那边开满冰魄兰和寒星草的石头缝里,一朵一朵地,在那里——摘、花!”
她模仿着沈清辞的动作,表情严肃又笨拙,惹得苏清欢都忍不住笑了。
“而且!”苏见夏强调,“他不是随便摘!挑得可仔细了!专挑那种开得最好、最完整、颜色最纯净的!还小心翼翼地避开花茎上的刺,用袖子垫着!我的天……我当时躲在石头后面,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动了他,以为我在偷窥什么惊天大秘密!”
苏见夏拍了拍胸口,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八卦的兴奋:“清欢师姐,你说……这冰山是不是开始融化了?春天是不是要来了?铁树是不是要开花了?咱们沈师兄,是不是终于……开、窍、了?!”
她拖长了声音,挤眉弄眼:“这花,肯定是送给茯苓的嘛!昨天挨了那么结实一巴掌,今天就悄咪咪送花……啧啧,这招叫什么?打是亲骂是爱?还是负荆请罪,借花献佛?”
苏清欢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你话多!主神的心思也是你能胡乱揣测的?” 但她眼中也带着了然的笑意,显然也认为这花是送给白茯苓的。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了白茯苓耳中。
她站在原地,清晨微凉的风拂过面颊,手中的花束散发着清冽的芬芳。
真的是他……
那个曾经连她捧到面前的花都随手挥落的冰块脸,那个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主神青珩,那个昨天才被她当众扇了耳光、掷簪索赔的沈清辞……
竟然会蹲在石头缝里,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为她摘了一束花。
还是如此契合她此刻心境与偏好的、清冷精致的冰魄兰与寒星草。
“妈的,沈清辞又闯什么祸了,又要我收拾烂摊子了?”——这是她听到苏见夏惊呼时的第一反应。
可此刻,看着手中的花,听着苏见夏那夸张却精准的“开窍了”的调侃,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荒谬、怔忡、一丝微不可查的触动,以及更多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漫上心头。
冰山融化?春暖花开?
她看着那束在晨光中熠熠生辉的冰蕊,忽然觉得,或许……这秘境里诡异的不只是雾气与妖兽。
某些冻结了万古的东西,似乎真的在某种笨拙而悄然的力量下,发生了细微的、不容忽视的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