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数据流并不是普通的用户访问，而是带着特殊的“.gov”后缀。
IP地址像受惊的鱼群一样密集涌入，源头直指财政局内网。
眼前淡蓝色的虚空界面跳动了一下，系统的文字如同这幽暗室内的浮尘，缓缓凝聚：
【提示：猎物入网。他们开始阅读自己写下的免责书了。】
林夏盯着屏幕上那72%的惊人停留时长，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那帮坐在恒温办公室里的人，大概正对着“原则上通过”这几个字焦头烂额，试图搞清楚这群“刁民”是怎么把一句官话变成了催命符。
“想看？那就让他们看个够。”
她没有哪怕一秒钟的庆幸，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两下，声音干脆：“阿哲，别让他们只在小程序里看。启动‘标签扩散计划’。”
“收到。”阿哲甚至没回头，双手在键盘上敲出一串残影，“接口已经预埋好了。既然他们喜欢把‘验收’挂在嘴边，我们就帮他们宣传宣传。”
十分钟后，数千个带有“政府官方认证：原则上已完结”红戳的欠薪案例，被生成为一张张精致的可分享卡片。
它们并没有流向朋友圈，而是像病毒一样嵌入了本地生活服务平台的投诉跳转页。
当某个市民想要投诉外卖超时、想要吐槽打车难时，弹窗下方会随机附赠一条真实的“职场鬼故事”——
“您的外卖晚了十分钟，而这位李先生的赔偿金，已经晚了整整七百二十天。”
这种“跨界碰瓷”的杀伤力是核弹级的。
阿哲那边突然发出一声怪叫，他把椅子猛地转过来，屏幕上是一份刚从市人社局官网扒下来的《年度公共服务优秀案例汇编》初稿。
“老大，我们成‘标杆’了。”阿哲指着屏幕，脸上的表情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你看这描述——‘服务中心成功建立心理疏导与社会支持闭环，有效化解了潜在矛盾’。”
林夏扫了一眼，那些华丽辞藻堆砌出的赞美，在满屋子讨债回执的映衬下，显得荒诞又讽刺。
他们把反抗者的怒吼，美化成了“心理疏导”；把绝望中的抱团取暖，粉饰成了“社会支持”。
“这帮人，写总结报告的能力比解决问题的能力强一万倍。”阿哲骂了一句，反手打开文档编辑器，“既然是‘优秀案例’，没有评分细则怎么行？”
他手指飞舞，一份伪造的“内部评分细则泄露版”迅速成型。
表格里，原本的“解决率”被替换成了“情绪稳定率”；“赔付金额”被替换成了“舆情可控度”。
每一个指标后面，都跟着一句赤裸裸的备注：只要人不闹，分值加十；只要钱不给，成本减半。
“发出去。”林夏只说了一句。
那个带着“#你愿意用赔款换一句运行良好吗#”的投票链接刚一发出，转发量就在十分钟内炸了。
数字疯狂跳动，每一票都是一记扇在那个“优秀案例”脸上的耳光。
办公桌另一侧，顾沉舟接起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区财政委托的会计师事务所，对方语气焦急，催促这边提供“可持续运营方案”的财务模型，显然是为了给那个“原则上通过”补手续。
顾沉舟没说话，单手解开了一份旧文件的装订线。
那是之前的《资金错配模拟报告》，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每一笔被挪用的款项。
他拿起笔，划掉了封面上的标题，龙飞凤舞地写下《可持续性定义建议书》几个大字，并在扉页那行“是否具备造血能力”的提问下，用加粗的黑体字批注：
若无法偿还法定债务，则一切服务皆为临时表演。
“发给他们。”顾沉舟把文件扔进扫描仪，声音冷得像是在宣判，“告诉他们，这就是我们的财务模型。要么给钱，要么这出戏我不演了。”
就在扫描仪的嗡嗡声中，李曼那边的低泣声突兀地响起。
不是李曼在哭，是听筒里那个女人的声音，绝望得让人心颤。
“……判决书有什么用？执行局去了三次都说没资产……今天早上他走了，带着孩子走的，说跟着我连学费都交不起……李老师，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当初我没死磕这笔钱，是不是……”
李曼握着听筒的手指骨节发白，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说那些苍白的安慰话。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发颤但异常坚定：“把判决书发给我。还有离婚协议，孩子的转学证明，全部发给我。”
五分钟后，一个新的板块在“记忆库”上线——“家庭破裂归因备案”。
那不是冰冷的数据，是一张张被撕碎的生活拼图。
李曼将那位母亲的哭诉转化成了第一份档案，并在下面附上了一行声明：“我们的破碎，不是因为无能，是系统性失信的副产品。”
短短一小时，后台收录了89份同样的声明。
每一个红手印，都是对那个“优秀案例”最凄厉的控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