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淳的戏班子在诸葛城西的破庙里落脚。
班主是个精瘦老头,眼角皱纹里夹着寒霜,看人时总带着三分算计。
他坐在戏台边,脚边摆着个酒坛,正一口一口地抿着。
“叫什么名字?”
他眯眼打量着眼前少年。
身形单薄,面容清秀,唯有一双眼沉得吓人。
“李玉。”
嗓音刻意压低,却仍透出一丝清润。
孙淳捏了捏“他”的腕骨,皱眉:“太细了,吃不了这碗饭。”
“我能唱。”
少年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塞进孙淳手心,“班主行个方便。”
银子上还带着体温。
孙淳掂了掂,忽然笑了:“行,明日刘老爷寿宴,你跟着去。不过……”
他凑近,酒气喷在少年耳畔。
“若砸了场子,可别怪老子心狠。”
“李玉”低头,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
“你叫李玉是吧?”
旁边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凑过来,上下打量。
“你唱什么行当?”
“青衣。”
李玉答得干脆。
“哟,口气不小。”
汉子嗤笑,“你可知道咱们戏班里唱青衣的都得会翻跟头、打把式?”
“会。”
李玉只说一个字。
汉子还想说什么,孙淳摆摆手:“别浪费力气了,明日寿宴,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刘府张灯结彩,戏台搭在后花园。
家奴们抬着酒坛穿梭,空气中浮着油腻的肉香。
“李玉”抱着戏服躲在廊柱后,目光死死锁住正厅。
刘霸天穿着绛紫团花袍,正搂着个歌姬灌酒。
他左额那道疤,正是当日家奴铜钥匙砸出的形状。
“发什么呆?”
孙淳踹了他一脚。
“去给老爷们斟酒!”
“是。”
李玉应声,接过酒壶。
酒壶入手冰凉,他低头,手指在壶底轻轻一刮。
昨夜熬制的曼陀罗粉无声溶入琼浆。
“你小子别乱来。”
孙淳低声警告。
“刘老爷脾气古怪,惹恼了他,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我知道。”
李玉低声答,目光却始终盯着刘霸天。
“那就好。”
孙淳拍拍他肩膀。
“记住,咱们只是唱戏的,别想着别的。”
酒过三巡,刘霸天突然拍案:“来段《荆轲刺秦》!”
戏班子顿时慌乱。
这出戏需真刀真枪,平日根本不敢演。
“我来。”
清冷嗓音让满场一静。
“李玉”已摘了包头巾,黑发披散如瀑。
他、不,她,竟直接跃上戏台,袖中滑出一柄木剑。
孙淳脸色煞白。
这哪是戏本里的词?
分明是……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剑光如雪,直指刘霸天咽喉!
满座哗然中,刘霸天却哈哈大笑。
“好!有胆色!”
他醉眼朦胧地招手。
“小子,过来领赏!”
“李玉”收剑,跪坐在席前。
刘霸天捏住她下巴,突然眯起眼。
“你这眼神……倒像极那该死的商秀才。”
指尖一颤。
酒盏险些倾覆。
“怎么?怕了?”
刘霸天冷笑。
“你可比他有胆量。”
“小人不敢。”
李玉低声道。
“哼。”
刘霸天松开手。
“下去吧。”
三更时分,刘霸天挥退所有仆从。
“更衣。”
他张开双臂,醉醺醺地等着“李玉”来解腰带。
烛火噼啪。床帐上映出两道交叠的影子。
一个臃肿如山,一个纤细如竹。
“你叫李玉是吧?”
刘霸天靠在榻上,眯着眼,“你唱得不错。”
“多谢老爷夸奖。”
李玉一边低头解他衣带,一边悄悄打量四周。
夜色像泼翻的墨汁,将刘霸天的宅院染得伸手不见五指。
堂屋里只点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在风里摇晃,刘霸天那张横肉丛生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李玉攥着衣角的手沁出冷汗,身上那件借来的粗布男装穿得极不合身。
宽大的袖口下,指尖正死死抵着藏在袖中的细针。
她刚给刘霸天斟完酒,就被这恶霸一把攥住了手腕。
“你这身段……倒真像女人。”
刘霸天的手指像铁钳,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另一只手突然扯住她的衣襟。
“嘶啦”一声,领口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贴身的素色襦裙。
李玉心头一紧,猛地向后挣身!
袖中的细针随着动作滑出指尖,她想也没想,反手就将针尖狠狠扎进刘霸天的手腕!
那针是用毒草汁泡过的,虽不足以致命,却能让人瞬间麻痹。
刘霸天闷哼一声,手腕一软,力道骤然卸去。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眼睛瞪得滚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会栽在一个“小厮”手里。
随即身子一歪,“哐当”撞翻了身后的酒坛。
